郭艳先摄
□芭蕉雨声(新乡市)
日子过罢就忘了,春天是来加深我们的记忆的。
春风沉醉的晚上,河岸独自溜达,忽然止步,定是被藏在暗处的一缕花香击中心魂。不是杏花开了还能是哪个!
还有晚开的梅。梅与杏两种忽远忽近的花香交替闹人。细比较,梅花的香气温柔迷人,而杏花的香,则甜丝丝的,带着山野朴素的气息。
杏花花瓣白里透粉,云朵般地生于硬枝上。看杏花要趁早,蕾苞半掩羞涩,红萼紧裹的秘密就要绷不住了,一树蓬勃“春欲放”,格外动人。若凑巧,一夜好风徐徐吹,睡醒一看,满院繁花天地新。
老家门外有棵杏树,杏花开时,蜂子比花还稠,嗡嗡声像是杏花发出来的。甜香味飘到婶婶大娘家里,她们闻见了,脸上也开出花来。九九杨落地,十九杏花开,天暖和了。
小时候春天来得迟,村里最早开花的树就是杏树了,杏花有着报春的意义。杏花与后面开放的桃花梨花,一并构成山村好颜色,以至于影响我长大后的审美:喜欢粉薄红轻的花朵图案。
杏花是村花,土气息泥滋味,天真烂漫。就是花期太短,易凋零。落花时候,天上飘飞杏花雨,胖母鸡迈一步,啄一口地上的花瓣,悠悠闲闲。我稀罕得很,指给父亲看,父亲能够意会我的欢喜,随意回我两句。杏熟透了,总是父亲提醒粗心的母亲给我打电话回家吃杏。
某个春天,杏花未放时父亲忽然就没了。过两年,父亲养的一群母鸡也没了。再后来杏树也枯掉了。从此杏花化作片片雪花,深深落进我的心里。纯白,清冷,寂寞。
杏花的颜色,与石头房屋和梯田格外相宜,杏花怒放是全村的幸事。城里花木虽说品类繁多,园林绿化却很少选择杏树。杏花多长在住户的后院,寻杏花与寻梅的心境不同,隐约带着一丝愁绪。踅摸着走进一户人家,杏树的主人忙活着打理满地的青苗,他愿意让我进去拍照。主人指望它结果,花儿就留给我吧。
蔷薇科李属的杏树,原产我国,有着数千年的栽培历史,人们对杏花的喜爱代代相传。去冬无雪,今春少雨,皮实耐旱的杏树依然在缄默的枝头炸开香蕾。一家开,家家开,商量好了似的。
初入仲春,蔷薇科花木陆续出场,梅,樱桃,杏,后面还有谁?一千多年前的诗人白居易早有总结:“春风先发苑中梅,樱杏桃梨次第开。荠花榆荚深村里,亦道春风为我来。”这两天我在心里默念着这首诗,试着去想象时光深处那些列队绽放又纷纷败落的明亮的花朵,曾填补过多少心头暗影,又晃过多少有情的泪眼?而唯独春天永恒,春光不老。
月亮清澈高远,花枝疏影寥落。任这些微寒的清光落满一身,我的心绪在淡淡弥漫的花香里,平静如水。没有人在拥有春天时怀念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