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后的风冷峻且任性。它毫无半点柔情，更不带一星的怜悯之意，似乎这天底下所有的生灵都对不住它。它把内心掖藏的厚厚的怨愤，化作一把把无形而冷厉的刀子，砍向人间。你瞧，它鼓起腮帮子可劲儿地吹啊吹，非得把每一棵树的叶片都吹落殆尽，把每一丛草都吹得歘歘直响。貌似它任性地弄出点声响，才有成就感和满足感，才会让人们更惧怕它。

树上一片片黄褐的叶子，在冷风中簌簌地从枝头相继坠落。那残存的寥落的几片仍带着些许不舍，拼尽最后气力死死地抱紧枝丫残喘、呻吟。这时的柿子们有点幸灾乐祸了。它们才不怕冷呢！你上一道道石堰上走一走，你到崖畔沟边瞧一瞧，哪一棵柿树上的果儿都把脸憋得通红。经风历霜后，它们个个儿都越发地耀眼夺目了。

山里人常说：霜降柿子吃一口，寒冬鼻涕不再流。一过霜降，红艳艳的柿子就能摘吃了。这时候，山里的汉子和婆姨们带着荆条篮子和长杆子搭钩开始在沟沟岭岭间忙活了。他们往往三四人一组互相配合，爬树的、搭枝子的、摘的、装的。他们一边忙碌着，还不忘一边拉着家长里短。热乎乎的话语和甜蜜的嬉笑声在山谷回荡。农人们的一张张笑脸红了，红得像枝头的柿子一样喜庆。

豫北山乡的农人把摘柿子叫“卸”柿子。别看山里人双手粗糙，可话不粗糙。这“卸”意为“解”，得把每一棵树上的柿子都解下来。仿佛那满树的一个个红灯笼似的柿子，是他们之前拴上去的吉祥和如意。只有等吉祥和如意成熟了，才可以把它们一个个解下来带回家，让家人柿柿（事事）如意。

摘回家的柿子可以储藏在地窖里慢慢吃，也可以挨挨挤挤地摆放在窗台上，让它们再经经冷、沐沐冻，愈经冷沐冻，柿子会愈甜。用手轻轻地撕开一条条薄薄的柿子皮，捏着柿蒂，放嘴边轻吮一口，尽是柔爽的甜汁儿，甜得你心里美滋滋。

我的老家豫北山乡柿子树就颇多，山民们每家每户在冬季都储存有大量的柿子。他们有的还存放到正月十五十六，然后进城去卖柿子。童年的记忆里，乡亲们把一个个红红的甜柿子规规矩矩地码放到两个长荆条筐子里，然后放到木制独轮子车上，再步行推到城里去变卖，甚是艰辛。

如今，柿子再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了，也很少再见到有人推着满车的柿子在城市的街角叫卖，只是天越冷，我倒越惦念着山乡那甜甜的柿子了，因为那熟悉的味道里有我甜甜的童年的记忆。

□张方明（辉县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