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妈妈没有上过学,却很会讲故事。她讲得形象生动,我听得津津有味。我现在虽已年近八旬,童年时听妈妈讲故事的情景,却仿佛就在昨天。
夏夜的晴空,月光皎洁,群星璀璨。在农村的院子里,妈妈盘腿坐在草垫上,一边纺花,一边给我讲牛郎织女的故事。妈妈指着深邃的夜空,告诉我,哪里是天河,哪颗是牛郎星,哪颗是织女星。上初中时,我曾参加过学校天文学兴趣小组,在老师的指导下,用望远镜观察晴夜的苍穹,我辨认得准确无误,得到老师的表扬。我回家后向妈妈报喜,她欣慰地笑了。
冬天的傍晚,在煤油灯昏暗的灯光下,妈妈边纳鞋底边讲梁山伯与祝英台
的故事,讲两人促膝并肩、同窗共读三年,梁山伯竟不知英台是女郎……半个多世纪过去了,妈妈讲的两句戏词“前边的鸭子呱呱叫,后边的鸭子叫哥哥”,还镌刻在我记忆的深处。
更吸引我的是妈妈讲的包公的故事,妈妈还带我到离家五里的县城露天广场,看大戏《铡美案》。那是正月十六的上午,广场上却是人山人海。演出到一半时,天空飘起雪花,妈妈摸着我冻得发红的小手,说:“咱回家吧。”我执拗不肯。当黑脸包公喝令铡陈士美时,我兴奋得拍手叫好,并连声念着戏词:“老包铡了陈士美,气得皇姑噘着嘴。”
妈妈讲过很多故事,《武家坡》《墙头记》《桃花阉》《桃园三结义》……她把传统文化的种子播在我幼小的心田,潜移默化地弘扬真善美,鞭挞假恶丑,并培养了我对文学的酷爱。
上述故事再好,毕竟是“纸上得来终觉浅”,真正让我荡气回肠刻骨铭心的,乃是妈妈亲历的与生命攸关的往事。我出生于1939年秋天,那是“长夜难明赤县天,百年魔怪舞蹁跹”的时代,日寇肆无忌惮地践踏中原。在洛阳老城区居住时,常遭遇敌机轰炸。大雨后的一天,听到敌机的响声,有孕在身的妈妈和老百姓一起往郊区跑。跑到一村边时,一枚炸弹突然落在妈妈的身边。妈妈想:“俺娘俩的命完了。”谁知吉人自有天相,炸弹落在盛满水的粪坑里没有爆炸。险哉!
我出生那天上午,又有飞机轰炸,妈妈随着人流往外跑,忍受了难以言状的痛苦,终于跑到了龙门山,躲进山洞。伴着敌机的轰鸣声与撕心裂肺的呻吟,生不逢时的我呱呱坠地……
人常说儿女的生日就是母亲的难日。和平时期尚且如此,战乱时简直就是雪上加霜。在抗日战争中出生的我,对这句话理解得尤为深刻。每逢我的生日和母亲节时,我都会想起妈妈,想起她讲过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