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08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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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5月8日 星期

老去的缝纫机


□张承南(新乡市)

不经意的时候,耳畔时常会有一阵嘎哒嘎哒的声音萦绕,这些天来,总使我困惑,苦苦追忆一番:什么时候听过如此熟悉有律的声音?思前想后,最终我在母亲那里寻得了答案。

在我八岁那年,家里添了台“大件儿”——脚踏缝纫机,当时它算是家中唯一值钱的“大”物件了,是母亲卖了家养的两头肥猪才买下来的。母亲之所以舍得花钱买下缝纫机,是由于我到了该上学的年龄,每年需要不少数额的学费,仅靠家中的三亩多地,难以维持生计。有了缝纫机,母亲便能做点杂活挣钱补贴家用。可打那之后,母亲便没有睡过整觉……

我印象里有几幕情境至今是难以忘怀的。一幕是夜晚灯光下的母亲,双脚用力踏着缝纫机的铁板,一只手转动缝纫机的轮子,另一只手按住方格块花布,配合着跳动的针眼来回移动。母亲每晚都要劳作至深更半夜,久而久之,我便习惯了缝纫机嘎达嘎达的声音,它像悦耳动听的催眠曲,伴着我进入梦乡。在母亲的身侧,整齐堆放着完工的鞋帮子,像小山一样高,我每年的学费就是由那一座座小山换来的。每逢半夜醒来,我都能看到缝纫机前的母亲。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户洒满屋子,洒在母亲身上,窗前雪一般白的月光,母亲墨一般黑的发,那时的母亲是多么美丽。

还有一幕是前些日子,母亲一边整理女儿穿小的衣服,一边念叨:“不能穿了怪可惜,看这些布料多结实,都是花钱买的,哎,若是把家里的缝纫机带来就好了,改改一样可以穿。”说完转头看向我,满怀热忱地问:“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回家?”我假装没有听到,没有回答。且不说相隔一千多里路,只是每天的工作、女儿就已让我分身乏术,实在抽不出时间回去。隔了几天,母亲又问同样的问题,

只是不再满腔热忱,多了几分胆怯和祈求,我心一软,避开母亲的眼神回了句:“快了。”母亲高兴极了,像当年把缝纫机刚刚搬进家时那样喜悦。她开始收拾衣物,一边收拾一边自言自语:“好些年没用了,不知缝纫机的针脚有没有生锈,声音是不是还和以前一样清脆,‘嘎达—嘎达—嘎达’。”母亲情不自禁地哼了起来,脸上洋溢着久违的满足感。

过了好久,我还是没有带母亲回家,母亲对于回家这件事没有再提起,每日如往常一样,看孩子、做饭、洗衣服,只是她时常坐在窗前望着远方发呆。一日,午睡醒来,我听到母亲坐在窗前低声细语地打电话,她怕吵醒我和女儿,声音极小,可我还是清楚地听到一句:孩子工作太忙了,没能回得去,不能怪她……母亲继续和家中的父亲通着电话,可我再也没有心思继续听下去,心中满是愧疚。

是啊,我是有多自私,自私到连母亲想回家看看的权利都要剥夺。不知在哪儿看到过这样一句话:如果有一天,父母开始看你的脸色了;如果有一天,父母开始小心翼翼地跟你说话了;如果有一天,父母按照你的要求做了,这预示着我们长大了,他们却老去了。原来,父母的老去,就在我们不经意间。

如今的母亲不正是如此吗?她的生活目标多么单纯,满心里尽是照顾子女,几乎从没有为自己考虑过。当年,我怀揣梦想,离开家乡,母亲虽是满怀担忧,仍义无反顾地支持;后来,我有了女儿,她又是毫无怨言地随我踏上千里迢迢的路途,从此远离了故土,远离了家乡,也远离了伴她大半辈子的缝纫机。

她怎能不想家呢,对于从未出过远门的母亲,现在身处异地他乡,周围的一切那么陌生,而她的女儿,本该作为扶手和依靠的女儿,却像一座围墙一样,深深地圈住了她。我忽略了母亲的感受,一

味贪婪地享受着母亲对我的爱,在我看来“理所应当”的爱。

母亲对我的爱,永远是一轮皎洁的明月,照亮前行的路,而我对母亲的爱,永远永远只是一颗微弱的繁星,在她的周围,被映得彻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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