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与点（新乡市）

好像也就是一眨眼功夫，父亲他就从精瘦的小伙子变成了中年大爷。我上小学的时候，父亲还满头密密长长的黑发，常潇洒地甩在一边，脸上颧骨凸出，仿佛刀削似的下巴，加上常紧抿着的嘴唇，显出性格坚毅做事利落。可现在的父亲脸胖胖的，满头黑发早已荡然无存，头顶放着明光，两边还可怜巴巴有几片稀疏的头发护卫着“中央”，看上去比他的实际年龄大得多。我常常想，父亲的头发是被工作一根根拔光的吧。

父亲是个工作狂，即使到了家，杂七杂八的电话也不少。议到那些具体事儿，他每个细胞都活动起来，嘴角不住上扬，脚一下一下的踏着。很多次都是半夜三更我已熟睡时他才回家，我醒来时他又匆匆出门了。我上中学了，也忙了，背不完的课文，做不完的作业题。父女间的交流变成了奢侈的事，甚至有点生分了。

我们中学排演的话剧《春雨》获奖被邀去市里大礼堂演出，父亲听说我演主角，就说他一定要去。我心情激动又给自己加练了几遍台词，期待着在父亲的目光里一展才华。演出那天，我在休息室排练着，心却跑到礼堂门口，等待着父亲的身影。时间一分一分过去了，后台装扮准备就绪，别人的父母拿着吃的喝的陆续赶来，而我却只看到母亲匆匆而来。母亲说，你爸爸就说要来的，但后来他们那儿又有急事了……

父亲还是来了，不过那时演出正好结束。父亲的衬衫上满是尘土，裤子上有泥滴，鞋子上更是泥水交融。他赶紧跟我解释，说今天正说要来，上级预先不通知突然到他们乡里搞安全演习。这不，一结束他就匆匆赶来了。他连声问刚才演出的情况，想要用手揽住我，又发现自己手上的泥都没洗，手愣在空中……

夏天我高考结束，紧接着就是报志愿。报名的前一天，母亲生病了，父亲说，你放心，有我呢。第二天，我在学校大门口，心不在焉地和几个同学闲聊着，他们的家长陆陆续续来了。一会儿大喇叭开始催促：“大家进教室，报名讲解会马上开始。”我四周环顾没有父亲的身影，想他肯定又有了什么脱不开身的工作。我这样安慰着自己，但心里还是一阵难过。

突然传来一声“宝贝，我来晚了”，是父亲！我佯装生气地埋怨他来晚，其实心里乐开了花。报名会还没有结束，他的电话又响了，父亲拿着手机出去。我心里“咯噔”一声，赶忙也跟过去，父亲在走廊打电话我就紧跟着听。“你是安全一等奖，当场颁奖，上级领导出席，还有电视台记者摄影，你咋能不到场？”电话那头的人苦口婆心。父亲却说：“谢谢！很抱歉，我真的去不了，女儿填报志愿，实在走不开。”对方生气地挂断了，父亲却如释重负一般。他扭头看见我在后面，以为我误会他要走，连忙给我解释。“知道啦，谢谢你！”我说着扭过头，背着他偷偷擦了眼泪。这就是我的爸爸，他一直以自己的方式深深爱着我，那爱是笨拙的，又是亲切的，更主要的是，那爱永远是坚定不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