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层治理需要服务重心下移,人财物等更多资源下沉,这是毫无疑问的。但党委政府大包大揽并不可取。基层事务繁琐复杂,居民需求细碎多样,而公共投入总有限度,工作人员精力、能力也有限度,仅仅依靠相关部门,管不了也管不好。当前,有的地方谈到加强基层治理,只会要人要钱要设备,如果不能满足,就认为工作无着手处,对种种问题听之任之,走入了高成本治理的误区。这带来诸多弊病,如财政负担骤增、办事流程复杂、矛盾频频甩锅等,同时助长了对上不对下的不良倾向,导致官僚主义、形式主义泛滥,普通群众难有获得感。花小钱能不能办大事?记者在多省市采访,对一些花钱少、效果好的做法进行梳理总结,以期为解决基层治理难题提供借鉴和启发。
老旧小区“物业”众筹每平方米2毛钱,年底还有结余
当前,大多城市小区的日常管理依靠物业公司进行,物业费一般为每平方米2元左右。在河南省焦作市解放区沁园小区,这里的服务费(因未成立物业公司,所以叫服务费,相当于物业费)标准是每平方米2毛钱,却让该小区实现了从“三无”楼院到美丽楼院的华丽蜕变。这个小区是怎么做到的?
沁园小区紧邻火车站,曾经基础设施陈旧,环境脏乱差,治安隐患多。2014年,解放区发起“美丽楼院”建设活动,投入资金对这些老旧小区进行治理。然而,政府的帮扶资金只能解一时之需。
在焦南街道站东社区党组织的引导下,沁园小区2016年成立了居民议事会,100多位户代表投票选举12人为小区居民议事会成员,开始了居民自治之路。
老旧小区吸引不来物业公司,议事会决心自己设立公共账目,进行自我管理。议事会核算了小区门岗、保洁、水电、绿化开支后,最终将服务费确定为每平方米2毛钱。
沁园小区居民议事会负责人王炎秋给记者算了一笔账:“每户按照120平方米左右的面积计算,每年可以收取5万多元的服务费。小区内有近100个停车位,我们按照每天停车1块钱的收费标准,一年又可以收入3万元左右。可别小看这8万多元,这笔钱为我们小区解决了不少实际问
题。”
8万元里,门岗和保洁支出占了大头。为了节约成本,议事会决定雇用小区内的居民承担这两项工作。看到小区门口张贴出的招聘告示,许相成、孔祥安、马和平3位退休老人坐不住了:“不仅能服务小区居民,还有额外收入,这事我们愿意干。”
能省一笔是一笔,是沁园小区服务费每年能够良性运转的关键。小区改造之初,为了美化环境,居民议事会决定购置一些银杏树、核桃树。几经询问,价钱始终不能让大家满意。居民议事会成员刘正平站了出来:“听说获嘉县的苗木花卉便宜,就是距离咱们这儿远,要不要去看看?”说干就干,王炎秋带着四五个议事会成员,奔波了100多公里,硬生生把便宜的银杏树、核桃树拉了回来。来回这一趟,为小区节约了近3000元钱。
“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8万多元年底还能结余五六千元。结余的钱平均分配到每户头上,可以抵消次年需交纳的服务费。”王炎秋说。为保证资金使用的公正透明,居民议事会每年年底都会公布账目使用情况,让小区内的每个居民进行监督。
如今,沁园小区居民议事会已从当初的12名成员发展到了20名,他们分别负责社区治安、矛盾调解、公共卫生、值班巡逻、医疗咨询、学前教育等工作,群众自治成效显著。
空巢老人互帮互伴村均1万元,老人乐陶陶
福建省沙县小吃全国知名,80%的青壮年外出做小吃生意,这导致沙县农村空巢老人多,老人精神生活尤其贫乏。不过如今改变已开始发生。
“以前大伙儿主要的休闲就是在村口大树下聊天、打瞌睡。”家住沙县富口镇姜后村的茅明姬说,如今她喜欢乐龄学堂的健康课、体操课,尤其喜欢组队比赛柔力球。
乐龄学堂,是2017年6月在福建省全民终身教育促进会指导下,把城市老年大学理念带到农村,建起的学堂。
尽管社会效益显著,乐龄学堂算下来却是个平价工程。姜后村村主任冯金玉说:“去年办了30多期课程,总共花了1万多元。”1万多元就能让全村老人的晚年生活更加多彩?
顶层设计降低了乐龄学堂落地实施的难度。沙县出台《关于创新终身学习促进居家健康养老服务的实施意见》。大多乐龄学堂利用已有的幸福院、卫生院、小学教室等,实现资源共享。
师资队伍则是在调动本村力量的同时,一大批退休教师、公务员、村干部、乡贤等经过培训后,掌握了相关“高龄教育”知识,分别成为乐龄学堂教师和管理人员的骨干队伍、基本队伍、补充队伍。
福建省全民终身教育促进会创始人陈宜安说,乐龄学堂教师除必要的交通费和误餐补贴外,不额外领取课酬费。
日常管理和活动则采取“自主学习互助团体的社区养老模式”,组织共学、共餐、共伴的“三共”活动,老人们在一起学习课程外,一起吃午餐和外出活动,相互为伴、相互鼓励。
陈宜安介绍,共餐的费用一开始由省民政厅支持,后来支持停掉了,老人们就从家中带菜与大家共享,或者一起动手包饺子、做馒头,人均一餐费用只要两三元。“实际上他们并不在意吃什么,而是在意一起吃,享受大家在一起的快乐。”
如今,沙县乐龄学堂已开办近40所,实现12个乡镇街道全覆盖,受益老年人突破1万人次。
社区家长抱团群养政府稍稍支持,幼儿不再孤单
窗外淅淅沥沥下着雨,9个来自不同家庭、年龄在三四岁上下的小朋友跟随父母围坐在社区免费提供的活动室里,聚精会神地听明明妈妈把《神奇校车之与恐龙一起飞翔》的故事娓娓道来。
这是天津滨海新区泰达街的“彩虹桥-群养之家”组织的一场亲子故事会,类似场景在疫情前几乎每个周末都会上演,活动场地大都由社区免费提供。
“彩虹桥-群养之家”成立于2013年,源于创始人刘丽欣一个朴素的愿望:家长们抱团,业余时间把孩子们聚拢到一起,共同玩耍、教育,分享育儿心得,让孩子不再孤单。
最初,家长们每周选定一到两个晚上让孩子们在一起活动,由一到两名家长主持,引导孩子共同画画、剪纸、讲故事、唱歌,增加和同龄人相处时间。几次活动下来,家长欣喜地发现,一些原本内向的孩子开始主动为小伙伴削苹果、搬凳子,回到家
更是迫不及待分享乐趣。很多家长更是成就感、幸福感飙升。
“彩虹桥-群养之家”规模越做越大,需要更大的场地和更多的资金。天津滨海新区、泰达街了解后,支持其申请了公益创投项目,争取到更多平台和资金,用以持续将“群养”模式做强,并从泰达街扩展到周边更多地方。成立至今6年多来,社团将爱的种子播撒进2000多个家庭。
天津滨海新区副区长、泰达街工委书记张国盛说,“彩虹桥-群养之家”这一模式,把辖区居民在工作8小时以外从“社会人”变成“社团人”,在丰富了小朋友们的精神世界的同时,也将更多大朋友们聚合在一起,从陌生人发展为朋友,形成和谐的人与人之间关系。这些居民自发组织的活动,在发展过程中被政府部门发现并加以引导,不用投入过多资源,却有效解决了百姓痛点。
退休职工发光发热有了热心和事佬,社区矛盾不上交
走进浙江省杭州市下城区文晖街道打铁关社区,老人们在一起闲适地聊天,孩子们欢快地嬉戏,一幅和谐温暖场景。谁能想到,这里从前是个“乱窝子”。
“那时候社区一年矛盾纠纷有100多起,我每天刚上班,就被社区居民堵在办公室,办公室里每天都是吵吵嚷嚷。”斯利民曾是打铁关社区党委书记,说起2006年年初到社区任职时的情形,他依然心有余悸。
无奈之下,他们想到了依靠退休党员,成立群众性自治组织,帮助化解矛盾纠纷。于是2008年,以社区退休党员为主体的和事佬协会成立。
和事佬协会成立之初就办了一件利民好事。2008年5月,杭州拟打造沿大运河的一条游步道,需要向打铁关和平小区推进20米,不少群众不满并上访。和事佬协会出动,做政府与群众的居间调停人,最后说服群众同意向小区内推进10米,让
出的10米空间如今成为大运河的游步道和绿化区。小区居民饭后沿着大运河走走,生活质量也大大提高。
“做和事佬要受得了委屈,耍得了口才,镇得住场子,最重要的是要有一副热心肠。”今年61岁的王月华说。
据了解,每年社区都会统计和事佬调解的矛盾纠纷,经认可的,根据矛盾纠纷的大小、性质等,给予每件20元至50元不等的补助,但很多和事佬本身是退休职工和党员,觉悟较高、加上又有退休工资,没去领这份钱。
“因为有了和事佬协会,没花多少钱,社区就变得越来越和谐。近3年来,社区矛盾纠纷类的投诉量每年下降25%以上,而找和事佬协会调解矛盾纠纷的每年增长10%以上,基本做到了矛盾不出社区,社区干部也可以抽身出来搞好公共服务了。”打铁关社区党委书记盛珺说。据《半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