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芭蕉雨声(新乡市)
黑暗中站在西坡边,静寂里的闹忙一刻没有停止,低吟浅唱此消彼长,虫儿兴致正酣。
没有野狼和狐狸,心里仍不踏实,若有人作伴,我就敢上到西坡尖。
不踏实归不踏实,听一会儿无妨。山岭隐约起伏,勾勒出天的一个边,沟沟坎坎高低不平的坡地,暗影绰绰,树不是树,庄稼不是庄稼,皆屏息敛气缄默着,悄然变为倾听者。
振幅和音频各异的虫鸣散碎各处,零星不成规模。它们守着这方天地,与人们早早钻进空调房纳凉意思相仿,没有日光照耀,谁都可以松弛下来,有一搭没一搭说说闲话、打打瞌睡。天上没有星星。
站在边上的我也是暗影中的一个。只是我不属于这边,也不属于那边,无意间却把村子内外一整块的夜分成了两半。隐约的电视声、清晰的天籁,前胸后背两个世界。我没有勇气往前迈步,熟悉的荆条丛不再熟悉,我怕蹚出点意外动静。后退又不甘。
不用手电照明,我也能想象出虫儿兴奋的小模样。它们躲在草窝里,蹲在石板上,伏在潮湿缝隙,振翅,爬行,踉踉跄跄,匆匆忙忙,和人一样,也是劳碌命。
越是夜深,夏虫越精神。蝲蝲蛄相对蟋蟀算是长身条的大个子,咬合力强,吃东西时龇牙咧嘴,像个野蛮的小兽。它的叫声也很脆亮。我依然喜欢蟋蟀多些,蛐蛐儿,小名多家常,冉冉的须子也好看。
蝈蝈唱腔欢快,我叫它“叫叫蚰”,多年不曾相见。疏忽而逝的旧时光里,我与兄弟们一起在野地追蝈蝈,不顾日头高悬、汗流浃背。徒手扣住了,回家装笼,笼也是自己动手编成的。挂在小院的树枝上,让它唱给自己听。小东西在手心弹跳又挣脱不开的感觉,想想就好笑。月亮地儿里,蝈蝈孤单的叫声,能抵消部分暑热,让夜变凉。我们由此进入梦境。
母亲放下饭碗就打盹,一会儿一觉。觉醒给我说刚做的新梦,梦里故事比真日子还生动。
我回屋看看又出来,大门外野猫带领一群小猫歇在水池边,双眼反幽光。
正在微信上与金凤闲聊,扭脸就见西坡边走过来两个人,我故作镇定迎上去和他们打招呼。一男一女。他们抱着紫外线灯,是去照蝎子回来了。我不认得他们。女的说要不进院子帮五奶奶照照,看有没有蝎子爬。我忽然放下心来,是本村人。进院子四处乱照一通,果然在鸡窝上捉住一只。
蝎子在紫外线灯光下发淡绿色荧光,别的虫蚁不这样。这事很奇怪。蝎子体内含有荧光剂?查资料也没查明白。只是祖祖辈辈趁夜色活动的蝎子,没料到某一天会败在一盏灯下。我同情蝎子。
蝎子鲜的四百元一斤,只不大工夫他们就找到小半瓶,有二两重。
金凤劝我回屋开冷气,外面湿热蚊子叮咬。嘴上答应着,心里并不想回。反正有猫咪一家陪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