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广明（新乡市）

我到过北京的王府井、上海的南京路、天津的劝业场、重庆的解放碑、武汉的江汉路、沈阳的太原街、南京的夫子庙等。这些都市大街，有现代化的摩天大楼，有霓虹闪烁，街面亮丽、商业发达、交通便利，都市文化风情浓厚，令人眼花缭乱，这些著名的大街，想必大家都很熟悉。本文介绍的，却是个不起眼的县级市的一条街，是这座老县城的窗口街道，也曾经留下了我青少年时代的足迹。街市不宽，历史悠久，人文丰富。这个古色古香的街市，留下不同时代许多历史传说，洋溢着中原悠久的历史韵味，演绎出古城的文化风流。

汲县，1988年撤县改卫辉市，坐落在太行东麓，卫河之滨。小城已建成3000多年。周代封国，春秋时是卫国都城。从秦汉至明清，多为州府建制。清代设卫辉府，同彰德府、怀庆府同为豫北三大府列之一。卫辉城不大，马市街占尽了小城风光，是卫辉的门面。上世纪50年代末，我就读于汲县一中，第一次一睹马市街的风采。从东南到西北，狭长的石板路大街呈S型。街面极赋灵性，西边的太行是她的屏障，南来的卫水是她飘闪的玉带。伴随着巍巍的太行，悠悠的卫水，从周代起不少动人故事传说，都是从这里发生并演绎着。

马市街中段，有一座静卧卫水的小小石板桥。我经常沿河散步，这里有座类似碑楼的小庙，周际长满苍苔。石碑立于什么朝代，碑上的大字何书，都已经记不清了。老人告诉我，这是周公问礼处。不远有块巨石，人言是姜子牙垂钓之所。我望着小船从桥下穿梭，听四字一句艄歌。与黄河里迎风斗浪雄壮艄歌不同，在此入耳的艄歌古韵绵长，似乎是从遥远的古代传来的《诗经·卫风》。

这里历史遗迹厚重。卫水之畔，有比干庙和比干墓。南北朝北魏时建庙立祠，明代重修。碑林庙宇，次第列集，古朴壮观。在建筑群北沿，有孔子剑书碑，“孔子之莫”，是国内唯一存世的孔子字迹，非常珍贵，用玻璃罩保护着。

比干为商代大贤，亘古忠良，又是林姓祖先。海内外的林姓后裔，常云集这里，祭祀始祖。比干庙不远，是另一处比干墓地，实际上是比干被挖去心脏后坠马处。传说比干被妖人剖去心脏后，上马出朝歌城门来到这里，见粗大的松柏扣之咚咚，树已无心，仍枝叶繁茂。比干异之，问诸乡民。乡民告诉他，树无心能活，人无心则死。比干听后，坠马身亡。人们怀念他，又在此处设坟祭祀。久而久之，此处苍松森森，翠柏虬髯，呼啸生风，望如云烟，自成规模。海内外瞻仰祭祀的，络绎不绝。

随着王朝更替，小城也几度沉沦，但马市街却完整如初。以后各朝，遗迹不多，到了明代添了著名的望京楼。 明朝潞简王是万历皇帝的胞弟，被贬到此地。潞王离京后，思母心切，为望见京中母亲，便筑楼台不止。传说有智者为制止劳民伤财，便命人在城北仿京华建筑另筑一阁，让老妪登阁梳头。潞王见了，停止修建。此时望京楼已经很高了，传说从楼顶抛下鸟卵，未落地已成白鹭飞去。青年登楼，至楼顶已成老翁。

后历经战乱，地震风化，望京楼上层已经塌去。余下两层，虽然郊外十里也能看到。但已多处断裂，望之岌岌可危。传说此时，一位鹤发童颜的焗锅匠飘然而至，自称能焗大家伙。有的请焗大锅，匠人嫌小不干。有的抬出破缸，匠人还是嫌小不焗。恰巧州官路过说：“望京楼大，你去焗吧！”匠人应之。当天夜里，夜黑似漆，但闻风箱呼呼，火花四溅，闹腾了一夜。天刚蒙蒙亮，大家跑到楼前一望，高33米，东西32米，南北30米的楼台，已经浑然一体，几根大铁箍赫然，匠人已不知踪迹。原来是为防止官员大兴土木，上天派神仙为之，故事倒也演绎出了新意。

到了清代，这里成了豫北文化重镇，文化街、贡院街、府门口，乃是文化重镇的遗留。乾隆年间，设置了“棋泉书院”。书院坐落在府门口，是省内著名书院，很多文化名宿在此执教，弟子遍布各州县府衙。光绪28年（1902年），棋泉书院正式改名为卫辉官立中学堂，一些同盟会名宿曾在此执教。后来改为河南省汲县第一中学，一些资深革命家曾在此工作，著名学者嵇文甫、范文澜、刘知侠等都和汲中有缘。一个小县城，中学中专大学齐全，这在国内也是罕见的。1959年，我考上闻名的汲县一中，非常激动。我的祖父曾在棋泉书院获得功名，孙子来到这里也备感荣幸。

我在这里读书时，这里仍是南北要冲，卫河有水运，京广线快车停站，公路四通八达，是豫北南北东西物资集散地，经济发展程度比寻常的县份高得多。汲中、汲师都是省重点学校，汲县医专，后来改为新乡医学院。这是一个历史悠久、经济文化发达的小城。现代企业汲县华新纱厂，商号银行旅社等，尚是飞檐黛瓦木柱格窗。石板路、石栏桥，卫水、护城河小桥流水，城墙、胡同、四合院、名家宅院鳞次。寻常院落的居民坛坛罐罐、花盆等，多是明瓷。在旧书摊流连，尚能淘到明清石印版图书。2002年，来参加中学百年校庆，卫辉已是一座现代化小城。马市街旧貌难寻，母校富丽堂皇，只有一棵老树我还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