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新印(新乡县)
冯二真名其实叫冯二亮。村里好多人不知是图省事,还是其他原因,见面总喊他冯二。大家都这样喊的时候,谁也没注意冯二那张变得又黑又长的脸是什么反应。一般喊他第二声或第三声的时候,他会怼一句:“弄球啥嘞?”
冯二原来是村里的困难户。要说冯二不憨不傻,咋就穷得揭不开锅呢。揭不开锅也就算了,咋还那样不招人待见呢?
村里来了四茬扶贫干部,三茬都没扶起冯二。第四茬扶贫干部还让冯二给打了一顿。
冯二成了村里困难户中的钉子户。
第五任扶贫干部又来了。
不知是怕挨打还是咋的,听说新来的扶贫干部自己带酒带菜,在冯二家老屋请冯二喝起酒来。
半斤酒下肚,冯二沾着眼屎的小眼睛眯缝起来。一手举着筷子,一手摇晃着一次性酒杯,瞎喷了起来:“给这给那的,俺啥都不稀罕。俺要的是老婆……”喝着喷着,冯二不知啥时候醉倒在桌子上睡着了。
看着趴在桌上喝醉的冯二,扶贫干部老徐好像明白了什么,也冲着喝醉的冯二吼了起来:“看你那酒量!看你那出息!”
后来十来天,就没看到谁再光顾过冯家破屋。
再后来,村民就看到一辆喷有“公务车”字样的老普桑,载着冯二多年不见的媳妇进家了。冯二的老婆40多岁,个子不高不低,不胖不瘦,长得蛮漂亮的。
老婆刚嫁过来的时候,冯二在村子里整天乐呵呵的,像捡了个宝。那时他不仅乐于帮助乡邻,还把自己家里的几亩地侍弄得年年大丰收。过了几年,他们有了孩子。孩子到了上学的年龄,村里的青壮年劳力都开始外出打工挣钱了。
冯二在老婆的催促下,也出去过几回。可没几天,冯二就以家里该收秋种麦啦,家里该收麦种秋啦,要不就是想媳妇啦,媳妇在家不放心等等杂七杂八的理由,打道回府。这样不仅没挣一分钱,还总搭进去盘缠。
眼看着家里的花销越来越大,再看着总是腻歪在家、不肯出去打工的冯二,无奈,冯二的老婆便随娘家嫂子去了浙江。
自打老婆走后,冯二就像没了魂一样,成天闲逛起来。
后来有了酒瘾,他常邀三五好友在家畅饮或独自在家憨喝,醉了倒头便睡。原本几亩好好的庄稼地,长草了,荒芜了。老婆寄来的化肥钱、种子钱、农药钱,全进了冯二的肚子。原有的五间大瓦房,也漏得不像样子,院墙塌了一多半。老婆寄来修缮房屋的钱,也都被他买肉喝酒了。
在县城上初中的儿子,步行60多里回来了。孩子40多天都没见到爸爸的生活费了。
再后来,冯二再也没收到老婆寄来的钱了。没有了进项,冯二就把自家那几亩反正也种不好的庄稼地租给了别人,每亩500块,2000多块钱,两个月就没了影儿。
冯二成了村里的困难户。
不能总这样下去呀,国家要消除贫困,要全面奔小康。作为第五任扶贫干部的老徐,感觉肩上责任重大。听说,那天和冯二喝了一夜的酒,第二天老徐就去单位请了假,自费带上爱管闲事的老婆,买了去冯二老婆打工城市的车票。
冯二的老婆自从来到这座南方城市的服装厂,靠着踏实吃苦,心灵手巧,已经是这家服装厂的高级技工,当上了五六十号打工妹工作的车间主任。
刚到厂里的时候,冯二老婆总把工资扣除自己的生活费外,全部存到冯二的银行卡里。再后来,冯二老婆将工资直接寄给了县城上学的儿子,剩下的全部存到了自己办的卡里。逢年过节,每次回家冯二都挺高兴,离家时却摔盆摔碗。冯二老婆干脆就不再回去了。
服装厂老板听说冯二老婆家乡来人了,高兴地设盛宴招待老徐两口子,还叫上了冯二老婆。当老徐两口简单说明来意时,老板便不再添酒夹菜,脸还拉得老长。
冯二老婆也从刚见到家乡亲人时的激动,变得眼泪汪汪。
吃完饭,老徐两口退掉了老板给安排的豪华房间,住在附近一个便宜的快捷酒店。
那段时间,老徐成了老板办公室的常客。老板忙的时候,老徐就端茶倒水伺候着。老板一有空闲,老徐就讲家乡淳朴的民风,讲政府好的投资环境,讲现代农村年轻人都外出打工带来的一系列农村社会问题。
老徐老婆则像冯二媳妇的婆婆和娘家亲娘一样,唠叨劝说。
一个星期后,老徐兴奋地说:“好啦,退房,买回去的车票。”
老徐两口和冯二老婆都回来了。据说还带回一份合同。
合同大致内容是:浙江服装厂老板投资,在冯二家村子里建一个服装加工分厂,所需员工均在当地招聘。冯二老婆任分厂厂长。
三个月后,服装厂建成开工。冯二进厂当了门卫,酒也不喝了,自己开玩笑说,这辈子的酒都喝光了。穿上保安制服的冯二往厂大门口一站,精神得不得了。
村民喊他,也由原来简单的“冯二”,变得复杂了一点——“冯二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