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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芭蕉雨声(新乡市)
冷风掠过,小雨洒过,依旧晴天朗日。有阳光在,冷也冷不到哪儿去,至少心是舒展的。
丰华街南段的白蜡叶子已掉光,少了一个诱惑,十字路口再无彷徨,往北拐,打定主意看乌桕去。
乌桕叶也落了,上次来还是满头彩,行人车辆穿行树下,小街道有了别样的媚。我拍了照片嫌不够,还录了视频,回放时镜头里树大人小,来的往的,满满的故事感。乌桕红起来不似鸡爪槭颜色单一,倒是与同为色叶树的黄栌有些相仿,红至黄渐变出很多中间色,加上叶子原有的绿,色彩斑驳迷离,起伏闪烁。乌桕不再是两排静止的树,而是流动的卷轴画,收放的节奏与行车速度相关。流连不去的我,在路人眼中想必也是画里人了,可他们行色匆匆,哪里顾得上瞧树叶一眼。
没有叶子可赏,仰脸依然有景。天太蓝了,十来点钟的天空蓝得很透,很深邃,叫啥蓝比较妥帖呢,蔚蓝,湛蓝,艳蓝?是,又不是,它不在人类命名的色调之内,是一种震颤心魂的宇宙蓝。干净,没有一丝云。入冬以来常见这样的天日,只是饱和度、纯净度在不断提升。眼下乌桕摘除繁叶,露出骨骼筋脉,素面朝天。天又打一遍底色,单等乌桕再来作画。
画工笔,细枝末节笔笔到位。我只需举手机寻角度,避开无关的灯杆电线,横竖都是好画。乌桕长得挺拔魁梧,结实健壮。贴近树干仰头,瞬间钻入画里,蓝天退为其次,枝梢成了主题。我看到梢头布散的白点状乌桕种子,很是惊喜。这正是我期待遇着的。今年汛期长,打乱了草木的生长节奏,花叶果都不及往年的好,乌桕依然结出了种子。初结果时青绿豆粒不太显眼,长老后变深褐色,秋末冬初褐色种皮呈三瓣绽裂,露出洁白蜡质状假种皮,里面紧裹着的才是种子。曾试着咬一粒,咬不动,砸开捻碎,油油的,舌尖可辨出淡香味。桕蜡,桕油,民间有大用。三瓣白点一团一簇,恰似含苞白梅初绽放。
甭看乌桕顶天立地恁般高大,它的枝柯由粗到细屈曲有致,颇有梅韵,沧桑而不失玲珑纤秀。四季里,叶如花,果如花,老干虬枝如画,乌桕活得精彩。白梅距地面遥远,拉近镜头也看不真。其实不必纠结细微处,意境才是关键。尚未离枝的几片黄叶,逆光下轻薄透亮,它是来烘托枝子的清峻和矍铄的,微微摇动,恍若有响。
声响来自对面那棵树,灰喜鹊一嘴一嘴正在啄食果粒,那么硬,囫囵吞的吧。种子在鸟雀腹内走一遭,依然不误发芽,甚或有促进作用。我一点不担心种子的力量。
进进退退耽溺不足,阳光晒得脊背发热,拉开冲锋衣拉链,任凉风扑怀。
蓝天丽影很多,移步换景,采集不完。乌桕之外有楝,楝实垂悬枝头那是另一番冬意。还有一处动人心肠的,来自小区湖边的垂丝海棠,刚出门经过,抬眼即惊到我了,摸出手机取景,春日花朵换作比桕实略大的果,成撮儿的叶柄因失了养分而张成扇形,每一根细柄皆顶出一颗圆珠,好巧不巧,三两片红叶安插一旁,衬着一汪碧色天空。不醉人不罢休。这棵树不高不低,枝间闪着小果,真要联想,只能是秋夜观星辰。有人好奇我的举动,也顺着我的眼光瞅,并没有瞅见啥稀罕物。
不为人知的美,只不过是设了一个小埋伏,终有识者来破。令人叹息的是,美而不自知。迎风独立的子实,清心寡欲的叶子,无辜裸露的枝枝杈杈,就那么坦陈于蓝天之下,抑或冲破尘霾飞扬在蓝天之上。叹息不含悲凉,心底满生怜惜。静穆,单纯,天然的高贵,我看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