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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问我最喜欢、最了解哪个作家,我感觉这问题挺有意思的,就随手写了点东西,长篇废话如下:
作家的话,不知道曹雪芹算不算?
曹雪芹的生逝时间、活动年代其实有很大争议,甚至名字是不是化名都是一个谜。但这并不妨碍有很多红痴追随他,他的《红楼梦》依然艳压群芳。
我很喜欢红楼。很小的时候,我就读了至少八遍前八十回,各种版本连癸酉本也读过,批注会一条一条看过,俞平伯、胡适之之类名家的评析会看,就连关于红楼里服饰、礼仪、饮食、诗词、曲赋的书也会看。
其实我读红楼的时候也有一种错觉,就是说,雪芹并不属于清朝(至少这是大众认可的),更不属于家道中落的曹家。我们不得不承认,所有作品都会难以避免地被打上时代的烙印。宋诗就是和唐诗境界不一样,明清诗更截然不同。我读“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的时候,第一感觉就是它是明清诗人写的,查了查百度果然如此。它所包含的式微的情感,和国运渐衰的明清是相匹配的。然而曹雪芹的诗完全不一样,我个人而言是不相信一个出生在已经败落家族的人会有那种眼界的,也不太相信家国俱衰的时候,有人写诗还能有这种筋骨。
这只是活动年代的不同说法,身世的话那可就更玄乎了。是什么北宋皇子,清初的前朝皇亲贵戚,八大山人朱耷,众说纷纭。而且每种说法经他们一解释还挺有道理……
但是无论如何,但凡人认真读过红楼,都会为悲剧而百感交集。宝黛的情感是明线,一方死亡是悲剧,但哪怕真的是快乐结局又如何呢?这就不悲剧了吗?试想纵使他俩真的顺利完婚,却因为柴米油盐的琐事,或者是纳妾争风吃醋而闹得一地鸡毛,这种渐趋平庸、泯然众人的结局难道不是另一种悲剧吗?不如死别,至少还有美感。明线是这样,四个家族作为暗线也是这样。我们假设雪芹写红楼的时候家业已经败落了,那么他重写红楼,就是对家族衰亡的一次复盘和反思。两府到最后并不是所有人都坐吃山空当蛀虫,探春改革其实就是年轻一辈的对挽救家族的一次探索。但是很明显,我们从预定的白茫茫一片真干净的结局来看,肯定行不通,因为这治标不治本。本来两府就是朝廷的附庸,时代局限性的大前提下,“皇帝要你三刻死,谁敢留你到五更”,封建王朝不灭,家族败亡就只是时间问题。
所以说,雪芹作为作者真是太伟大了,他写出的悲剧都是彻彻底底的悲剧。为什么这么说呢?
向前是错,回头是错,力挽狂澜是错,放任自流是错。
这是死局。
作者在写红楼的时候就早已知道这一点,但是他有自始至终都一腔怨气苦大仇深吗?
没有。每个人都该哭哭,该笑笑,该闹小脾气闹小脾气,该和好和好。就连普通作品里一笔带过、或者是衬托主人公多么伟大的配角,在这里都有血有肉,他们只是他们自己。
我敬佩作者于死局中迸发的人性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