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08版:
    

那些年

□董美华 (辉县市)

说起儿时的春节,印象里都是五颜六色的,对“过年”的期盼任何事情都取代不了,尤其是需求未被满足的那些年,就更添了几分怀念。

从小,我们姊妹仨都知道爸有个心愿,那就是他想要个儿子。自打家里有了我和二妹后,爸学会生闷气了,看啥都不顺眼。但妈从不多嫌我们,妈觉得我和妹哪都好。疯跑脸耍花了,妈一边笑,一边给我们擦;衣服穿反了还在教室坐一天,回家发现羞愧得不行,妈说:“怕啥?俺闺女脸比衣服好看。”胳膊腿哪里磕破了,妈抱着一吹,就不痛了。

当年爸为了要儿子,让怀着老三的待产妈妈躲开人多眼杂的单位家属院,硬要圆了买房的念。两间房要价7500元,爸妈搜寻净了犄角旮旯也就470元。于是,爸一咬牙三天没吃饭,走亲问友凑齐了余下的钱。简单一收拾,顺利搬进了新家。自那起,爸妈过得更省了。零用仔细,水电节俭,一家四口的饭里一年到头不见个肉星儿和油花儿,就别提谁添一件新衣裳了。

记得那年三十,我和二妹嘟着嘴跟妈要新衣裳,“咋?没有新衣裳,就不过年了?”爸的一句话把两姊妹巴望着过年的兴奋劲一下全灭了。二妹憋不住,哭吵着“要”。我赶紧说:“妈,我不要。”这时,妈停下手里的活儿,看了我一眼,又看了一眼二妹,没搭腔。

待包好饺子,妈扭身不见了。妈回的时候,二姨也跟着来了。俩人笑呵呵的,啥也不说,就把缝纫机搬到大灯下。二妹好奇:“妈,恁干啥?”妈一边神秘地笑着,一边变戏法儿似的从里屋拿出两块的确良花布。当过裁缝的二姨嘿嘿笑着,“一会儿送你个新年礼物。”正说着,她们俩便开始剪呀、缝呀,忙活了两小时,做成两件一大一小的盘扣罩衣。衣裳一点不洋气,却喜欢得不得了,穿上花衣裳,乐坏了我们俩。

于是,那个年,又像个年了。

小妹出生后,爸妈把小妹寄养到了姥姥家。从此,家里除了还房债窟窿,又多了一项奶粉的开销。但不管爸妈把日子过得再紧巴,好像都没苦到我们,记忆里从不觉得缺少什么。倒是妈,特别在意我们的感受。

有一次,后院邻家娶媳妇儿,正午时,新媳妇儿一下车,十几个迎亲的人前簇后拥地往屋让。这时,花料一撒,一片欢呼声中,彩屑和着各色水果糖、硬币散落一地。小孩们最待见这些内容丰富的“花料”,挤进人堆里,半晌起不来,不论捡颗糖还是钢镚都能满足。那次,我和二妹放学回家刚好赶上,也凑过去抢糖。几个男孩手快,满地糖果很快被瓜分。我忽看见落我脚边一颗,赶紧下腰捡起。这时,二妹在人堆里哭了,糖没抢到,还被撞倒了。

我拉起二妹往家走。正在忙家务的妈妈问,咋哭了。二妹委屈地抽泣:“……我……没抢到……糖。”妈忙拽着袖管给二妹擦泪:“乖,不哭了。妈给你煮鸡蛋吃,中不?”

这时,我把手里的糖举得高高的,兴奋地邀功:“妈!我抢了个!给二妹吃!”

二妹不哭了。妈盯了盯我手里的糖,又看了看我。妈没夸我。我不明白妈还气啥。后来,不小心听妈跟爸说:“今儿个闺女拣颗糖给我看,让我忍不住掉了两眼泪……想想这两年连个糖皮都没给孩儿买过。”

那年春节,妈给我们带回一包“大白兔”奶糖,一共12颗。我和二妹都舍不得吃,一颗糖咬一半,另一半包好糖纸留着下次吃。要说味道如何,那可是当年最最好吃的奶糖,不是所有的小孩儿都能吃到的;现在想起来都还能回味嘴里那甜甜的奶香味。

儿时每逢过年,由于妹妹们还小,爸总会把一些任务交给我,帮不上大忙,擦玻璃、剁饺子馅儿倒一点儿不耽误。可这两样儿都是我最讨厌的活儿,常常磨蹭好大会儿,爸还要监督;而妹妹们可以在那时吃刚炸出来的带鱼、肉丸子,啃刚煮好的大骨头。当然了,我干完活儿,妈总不忘犒劳我,我照样儿能吃到绝味的油渣儿、鱼段,肉骨头还是热的,妈就给我洒了酱油,我吃着比啥都香,马上就把干活时的不乐意一扫而光。

转瞬已冬。妈走了。爸老了。“年”再也没了小时候的欣喜和期盼。如今,冷暖丰饶,孩子们也大了,待新年的脚步临近时,心中不由激荡:过年了!真有点怀念小时候那些年:一颗糖,一块肉,一件新衣裳……

正忙着,儿子在电话里说:“姥爷,今年俺跟你一起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