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晓卫(新乡市)
故乡的河,就是河南辉县南寨镇后地村后面那条时常干涸的小河。大部分时间,它只是一条铺满浑圆石头的河滩,宛如《百年孤独》里开篇描述的“史前巨蛋”,成为河流曾经存在的证明。
只有下的雨多了,从山沟里、水库里泄下洪水,便形成了一条河。所以,故乡的河,实在难得一见。
当河水绕着紫荆山缓缓东流时,构成了一幅山水相依的绝美图画,不仅为外地人所赞叹,就连本乡人也百看不厌。
紫荆山在故乡很有名气。小学老师曾经教给我们当地流传的一首诗:上了十八盘,看见侯兆川。南有花石岭,北有紫荆山。东有莲花不生藕,西有三湖不行船。
绵延数十里的河道,布满了天然的浴场,吸引了十里八乡的村人,小年轻们光着身子就下水了。十三四的少年也趁机学会了游泳,只不过回家后,要接受父母的检查,用指甲在小腿上一划,如出现一道白印,便是一顿好打。
麦收季节,倘若河中无水,河滩上、堤坝下会垛上麦秸堆,男女同学都会在大坝上追逐嬉戏。白天有蜻蜓,晚上有萤火虫。
有一次,我自作聪明,乘着一把遮阳伞跃下大坝,只听得狂风呼啸,砰地一声着陆,那伞也向上翻起,变成了“风的形状”。
故乡的河,也有肆虐的时候。大约是小学三四年级吧,那一年山洪暴发,河水暴涨,将沿河庄稼和牲畜圈冲毁,很多猪和牛都被冲跑了。河上有一座桥,也被冲垮了。有几个同学,家在河对面住,他们要绕道很远,找到水浅的地方蹚水过来,才能上学。
印象中仅有这一次,大部分时间,故乡的河要么沉默,要么温柔,总还是可亲的。就像母亲一样,即便揍了我无数次,但现在想起来,她依然是天底下最慈爱的母亲。
逆河道一路向北,可以通向北边的几个村,其中有一个村叫北岸泉村,是母亲的故乡,也就是我姥姥家。
这是一条我和母亲走过无数次的路。那时候没有车,偶尔能坐上拖拉机,可我宁愿走路也不愿坐拖拉机,因为太颠簸了,如果早饭吃得多,绝对能给颠出来。听母亲讲,说有人坐拖拉机,把肠子给颠成麻线团了,结果肚疼如绞,司机就赶紧往医院送,结果又颠了一会,那人肚子不疼了,说是麻线团又给颠顺溜了。事情真假无可考证。但这路的崎岖不平,于此可见一斑。
后来村里通了水泥路,这种情况就一去不复返了。
家乡在日新月异地变化,每一次回老家,都会发现这里多了一处广场,那里修了一条新路……特别是家乡的山水,也变得更加美丽。
国庆假期,我和振华弟一家三口,加上侄女静姝,一行六人从坝前村沿小道直上紫荆山,上至一级台阶处,正好俯瞰后地河,于是便不再往山顶爬,而是顺着一条无名小道下山,往河床方向走去。
大儿子很少爬山,正好让他体验一把什么叫“上山容易下山难”,就这么一条没什么技术含量的山道,硬是走出了心惊肉跳的感觉。走到山下时,河水哗哗,已经近在咫尺,但山坡陡峭,无立足之处,孩子们无法玩水。简单的谋划之后,我们决定“强渡”小河,到对面的石滩上。振华弟一马当先,脱鞋站立水中,我紧随其后,挽起裤脚入水,河水正好漫过膝盖一点,我二人搭成一座“桥”,将两个大呼小叫的孩子传递到了对面。弟媳和静姝顺着山坡又向上游走了数十米,沿着水浅处蹚水过河。
经过一番不大不小的周折,我们顺利到达河滩中央。孩子们兴奋至极,对大儿子来说,这也算是难得的“历险”经历了。
彼时彼刻,阳光温暖,微风柔和,山色青翠,河水清澈,偶尔从半山传来一阵悠扬的钟声,令人顿生出世之感。
正所谓:相看两不厌,唯有故乡山。
小河温顺地从脚下流过,深浅正好,适宜玩耍。孩子们搬石头、垒堤坝,打水漂、溅水花,我们三个大人也参与其中,玩得不亦乐乎。从上午九点一直玩到中午十二点,孩子们还是不肯走,直到母亲打电话催促,一行才依依不舍,登上南岸的堤坝,正是我小时候飞身跃下的堤坝。
我想,孩子们知道玩水的快乐,然而,他们不知道我的快乐。那穿越三十年时空依然难以忘却的快乐,它已经悄然将不幸转化为美好,将苦难兑换成幸福,都融化在了河水的柔波里。
我想到了村里的好多人、好多事。在故乡小河的水波里,曾经映照过多少或悲或喜的故事,我无法得知。我只知道,故乡念旧,无论你出去多久,走得多远,每次回去,村里人都能准确地喊出你的乳名,让你心头为之一颤……
徐志摩说甘心做康河里的一条水草,那是他对往昔生活的怀念,在康桥康河的背后,必定有难以忘怀的人。
其实,桥就是桥,河就是河。
故乡,也永远是故乡。
曾梦想仗剑走天涯的少年时代,总觉得离故乡越远越好。
如今呀,只想守在故乡的河边,等着母亲喊回家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