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08版:
    

那时乡村年气儿浓

□陈同贤(南阳市)

年气儿是一种看不见嗅不出的味儿,只有身体和心灵能够感知。

腊八节令一到,这气儿就在村庄潮起来了,每口锅里舀出一律的杂豆黏粥,每张脸上溢着同频的明眸笑靥,乡村的街巷屋院里弥漫着的年气儿,把男女老少的热血蒸腾起来。

孩童们扳着手指数着、唱着:“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说话间祭祀灶神的日子就到了。一张素墨拓印的纸神,端身在两只大公鸡之间,和善的脸上最显眼的是那撮捋得顺溜的黑胡须,色泽亮,墨留香,古韵长。

灶房里的风箱扑嗒扑嗒响着。小年夜的头碗豆腐粉条汤、当家主妇亲手炕蒸的发面火烧供奉在灶神像前时,灶神就会将这家下一年的疾苦病祸一笔勾销,全家人期盼的美好事物就会接踵而至。

相比小年前后的忙碌,年三十儿夜烤火和熬夜看春晚才是年气儿的升级版。从头到脚洗去晦气后,中堂里的火便粉墨登场了。火盆通常是刚入冬就动手糊下的:找来家中用旧的瓦盆、搪瓷盆,精选一些黄土,掺些碎麦秸,和水,反复搅拌至膏状;将盆子倒扣在家附近人迹罕至地儿,一层一层往上涂泥膏,糊得均匀瓷实后,定型、晾干即可。

“大年三十儿烤花柴,越烤越发财”。第一场雪前收藏的棉花秆,掰下细碎的末枝在火盆中央垒成圆锥状,留下约两三指的缝隙生火用,用力在膝盖上搉断主杆架在盆沿上,花柴旋即哔哔啵啵地燃烧起来,火苗“嚯嚯”叫着往上窜,像要冲向房梁。

借着火势,苞谷花、焦黄豆从铜勺里蹦出,花生、红薯被灰烬的余热焐出甜香。倪萍的嗓音清脆悦耳,赵忠祥着装阳刚帅气……一个个精彩的节目被主持人串联起来。光头陈佩斯一开腔,李谷一的《难忘今宵》一上场,人们心里踊跃着的年气儿愈发清晰,进而充溢在整个躯体里。

年的脚步不可遏制,反复冲击的年气儿里盛放着淳朴的欢愉。

“五、四、三、二、一·······”任零点的钟声再铿锵,也赛不过排山倒海的鞭炮声;任屋外的寒气再浸骨,也抵不住连续爆响的热烈,整个村庄完全融化在此起彼伏的鞭炮声中,整个村庄都弥漫着让人兴奋的硫磺味。

空中时隐时现的火光,如银浆乍迸,如异峰突起,如群峰欢聚……开阔的天地间,光色与声响把年味儿渲染得喜庆祥和。那炮声像具有超强吸力的磁铁,把家家户户的孩子从暖房里呼出,顾不上听父母的唠叨,拔腿就往炮声响起的方向飞奔。

烟雾升腾,电光飞溅,照亮一个个神情紧绷、随时做起跑状的男孩女孩,他们摆出最勇猛的姿势,盯着最后一个鞭炮掉落、炸响。炮声戛然而止的那一刻,孩子们蜂拥而上,在弥漫的烟雾中,在满地的纸屑间,两手胡乱地摸着,找寻没被燃爆的“漏网之鱼”,你挤我扛,推推搡搡,头撞腚,脚踩手,下黑手抢……

而这种种的狼狈相,在随后的一阵阵炮声起落中轮番上演。满载而归的敞开口袋夸耀,动作慢的拉长脸噘着嘴嘟囔。但最终孩子们会齐聚在坑塘、雪堆等地方,把收获的“战利品”随意燃放,扑面而来的嘻哈声里,友谊被瞬间焊牢。

鞭炮声的疏密由当年百姓仓廪实、衣食足的程度决定,那缸溢囤满的“乡村特色”民意表达,久久酝酿的年气儿无限膨胀,最终被推向高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