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吉同(新乡县)
郑板桥与白居易两人都是大文人,都做过州县“一把手”。更重要的是,两人的精神品质几乎一模一样,一语概括曰:何其相似乃尔。
都怜悯百姓。白居易的《卖炭翁》脍炙人口天下皆知,“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殊不知郑板桥也写过类似的诗,他在《田家四时苦乐歌》中写道:“霜穗未储终岁食,县符已索逃租户。更爪牙常例急于官,田家苦。”(岳麓书社、吴泽顺编著《郑板桥集》160页,以下所引郑的史料,均出自该书)。两诗都深刻地揭露了当时社会的黑暗,表现出了对底层劳动人民的深切同情。
“衙斋卧听萧萧竹,疑是民间疾苦声。些小吾曹州县吏,一枝一叶总关情。”郑板桥在潍县时写的这首诗,历代传诵,今天一些贪官甚至也装模作样地挂在嘴上,欺世盗名。鲜为人知的是,白居易在忠州刺史任上,也写过类似的诗:每临夜晚,山野里便传来百姓哀苦的歌声,令他席不安枕,夜不能寐,于是提笔写下:“竹枝苦怨怨何人,夜静山空歇又闻。蛮儿巴女齐声唱,愁杀江楼病使君。”两诗可谓异曲同工,表达的都是对百姓命运的深切关注与同情。
都清正廉洁。郑板桥说:“惟板桥是穷措大出身,最喜金银,也最怕金银。喜者,喜其能养家活口,救人性命也;怕者,怕他能熏灼心肺,使人改行变节也。”他在知县任上两袖清风,心系百姓。潍县有年秋季歉收,他“捐廉代输”,即拿出自己的养廉钱替乡民交赋税。离开潍县后,“悉取券焚之”。 白居易在长安城内新昌坊置办新居时,他以中书舍人的身份代表朝廷到功臣田布家宣旨,任命田布为魏博节度使,以宁远将军号令大军,征讨杀父叛将王廷凑。田布身为忠烈之后,志在削藩,听旨后壮怀激烈,当即决定变卖魏州自家产业,同时拿出俸禄百万钱粮,充作大军军饷。出于对白居易的感激,他执意要将五百匹丝麻织造,作为谢礼赠送给白居易。白居易表示不能接受,哪知田布竟派人将绢匹送到了白家,白仍坚辞不受。这事最后传到了皇帝耳中。穆宗特派中使宣达圣旨:田布真诚相赠,收纳无妨。为此乐天一夜无眠,写下《让绢状》,奏复穆宗:“一饭之饱,必均于士卒,一毫之费,必用于戈矛……臣食国家之厚禄,居陛下之清官,每月俸钱,尚渐尸素,无名之货,岂合苟求……伏乞圣慈许臣不取。”(作家出版社、赵瑜《白居易传》157页,以下所引白居易的史料,均出自该书)离别杭州刺史后,白居易把自己积攒下的俸钱“多留官库”,以补“继守者公用不足”,以后的刺史萧规曹随,这一制度竟维持了五十余年。
为了救民和正义,两人都无所畏惧,为此一个丢官,一个被贬。郑知潍县时,“值岁饥,道殣相望,不俟申报,即出仓谷以贷”,虽说此举救活万余人,但却“忤大吏”,郑板桥因此丢了官。白居易虽没有像郑板桥那样冒丢官之险开仓放粮救济灾民,但在左拾遗位上,“有阙必规,有违必谏,朝廷得失无不察,天下利病无不言。”,因此得罪了炙手可热的宦官,甚至得罪了唐宪宗,最终被贬到江州(今江西九江),先是拟任刺史,因宦官对他恨之入骨,最后又降为司马。
两人的离职“感言”,都有点相同。郑板桥辞别范县时写道:“范县民情有古风,一团和蔼又包容。老夫去后相思切,但望人安与岁丰。”白居易离别杭州时写下《别州民》,后四句是:“税重多贫户,农饥足旱田。唯留一湖水,与汝救凶年。”人走了但仍惦念着百姓。
都政绩卓著,深受治地乡亲爱戴。郑板桥“知范县,爱民如子。绝苞苴,无留牍。”“潍人戴德,为立祠。”“官东省先后十二载,无留牍,亦无冤民。”白居易离开杭州时,“耆老遮归路,壶浆满别筳。”千年之后的今天,人们仍在怀念着两位州县的大德高才,而忠县城西的白公路,杭州西湖的白公堤,苏州的山塘堤,一直默默地向世人诉说着白居易的爱民故事。
郑板桥、白居易能成为清官能吏,原因或许有多个方面,但是有两个方面可圈可点。
一是有情怀,他们都有浓烈的“达者兼济天下,穷者独善其身”的情怀,深具孟子所说的“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之精神,饱含“恻隐之心”,因此,恪尽职守、竭尽全力为黎民排忧解难。郑板桥说:“囊中数千金,随手散尽,爱人故也。”白居易《新制布裘》曰:“丈夫贵兼济,岂独善一身。安得万里裘,盖裹周四垠。稳暖皆如我,天下无寒人。”反映的都是这样的情怀。
二是有底线,不忘本。郑板桥已贵为知县,但仍写信与他弟弟唠叨过去“破屋中吃秕糠,啜麦粥,搴取荇叶蕴头蒋角煮之,旁贴荞麦锅饼,便是美食”的苦日子。又告诫弟弟:“若欲一人作宰,阖族人皆造船买屋,不虞贫乏,天下宁有是理乎?”白居易在《秋居书怀》诗中写道:“况无治道术,坐受官家禄。不种一株桑,不锄一垄谷。终朝饱饭食,卒岁丰衣服。持此知愧心,自然易为足。”全诗充满了自责、谦卑、感恩和知足之心。可以说,有这两点垫底,成为清官能吏的可能性极大,而成为贪官酷吏的可能性极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