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芭蕉雨声（新乡市）

初春的山里不只长青苔冰瀑，还长羊。羊胆小，结伴而行。

寂寞的峡谷，高处忽有顺坡滚落下坠的动静，不是别的，哪位的蹄子没踩好，踏上活石块了。尽可放心，山羊不会干“一失足成千古恨”的事，除非头羊作出示范行为。

羊处在食物链底端，本性驯顺。仰头看我的眼神温柔如水，没有设防，头低下任我抚摸，一声不吭的模样很乖。我想搂搂它，它咩一声跳开，追伙伴们去了。不掉队才是安全的，这种刻在基因里的认知，单纯、执着，滋生一往无前的勇气。

羊群溜达着吃草，没有鲜的，就啃干草枯叶，一路走一路咀嚼。饭碗得天赐，羊卑微而强大，人迹不到处的危险小道，羊可以。

太行徒步，遇见羊群是心底的渴望，山里长大的我，骨子里也是一只羊，特别待见这些山野出没的精灵。有时在崖头，有时在绝壁半腰间，冰天雪地或草木葱茏，忽隐忽现，一点动态也能被我捕捉。有黑有白，点、线、面随机变化，受了神祇护佑似的，飘浮于峡谷与山巅之间。

放羊人通常都长成仙风道骨模样，他们在云雾里游荡，四季风餐露宿，羊群与他若即若离。很多时候，羊脱离人的视线，各自修行。

站立崖头静静打量我的山羊，我也打量着它们。恍若一群敢打硬仗的兵士与我对峙，百八十斤的体重，力能扛鼎的气势。我不敢呼吸，怕气息乱了它们的阵脚。是我想多了，威风凛凛的羊群胸藏智慧，不卑不亢，很淡定立于千仞绝崖之上。居高而不自恃，位下而不自弃，这是君子德行。一位母亲说过这样一句话：“牛马比君子啊！”一把草一把料，恭敬伺候着这些出力流汗不会说人话的牲口家畜，给产罢羊羔的母羊喂食益母草。这位朴素的母亲也是君子。

自古及今，羊都是吉祥的动物。羊字是好字，《说文解字》解释：“羊，祥也。”羊，大，组成一个“美”字。“作善，降之百祥；作不善，降之百殃。”《尚书》如此说。深山里，见人家门楣刻“作善降祥”字样，望之致敬！猜想，定是半耕半读的吉庆人家。

属相为羊的人，我固执地以为是宅心仁厚、甘于付出的人。已故的婆母属羊。我常以婆母为旗帜来自省自查，一次次获得勉励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