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08版:
    

山桃花

□芭蕉雨声(新乡市)

太行山的野桃花,是从俺村西坡开始绽放的,一路朝西北方向扩散。桃树不会跑,却彼此信息互通,幽微的春意在树梢传递,说开花,谁也挡不住。

母亲叫它槭桃树,并非纯野生,20世纪70年代,“战天斗地绿化荒山”时候种的,结桃子很小,果肉薄,并不好吃。但它扎根石砾可保持水土不流失,让光秃秃的山坡好看,同时桃核去壳后的种子是药材,中药名叫桃仁,味苦、性平、止咳平喘。桃核近球形,可串成珠链盘玩,油润的棕红色泽,含辟邪保平安之意。

春到人间草木知,惊蛰时日,阳光持续加力,气温升起来很快,杏花、玉兰、紫叶李、西府海棠,城市到郊野,花们扎堆儿出场。而在此之前已欣然盛放的辉县老家的山桃花,我称之为“东风第一枝”,与早春柳齐名。

丘陵到高海拔的太行深处,方山、黑鹿河、秋沟、香木河、上腊江、凤凰古寨,山桃花依次出场,偶尔也有加塞儿的,追花人开足马力在山野与城市间出没往返,蜜蜂似的,沾一头花粉,染一身春色。春风得意,得意不过悸动的人心,大小山岭,深沟浅壑,桃花在哪儿人在哪儿,顾不得轻寒轻暖变换不定的天,穿棉袄,着裙衫,不耽误花树前留个影。

摄影人忙,有了趁手相机我也忙,不吃饭可以,不看花不中,生怕错过哪一朵。这是痴病,春风一吹就复发。好花开在春天里,于是想让春来,又怕春来,来了意味着去,花开旋即花落。春光一刻值千金,这话少年听来不动心,某一日忽然就懂了。

比我更懂得春光珍贵的是草木,仲春三月天,山桃花的绚烂只是个引子,相继而来的各种花事,如燃着的鞭炮,花开之声震动大地。

沉默一冬的荒寒崖壁,我习惯了它的无声无色,息心敛性平静呼吸,已然成了日常。裸枝在天,非仰望不能察其变。尤其山桃,蔷薇科的一个古老品种,某种桃的祖本可追溯至此,抗旱耐寒,总在使暗劲,花开得很突然,让人怀疑它无中生有的本事,怎么就跳出一朵花来!继而漫山遍野,桃之夭夭。

天柱沟到秋沟,洪门掌到上腊江,有幸走过户外驴友开辟的这两条野线,恰逢山桃盛开,连翘花在场,苍松翠柏也有,金黄粉白青碧,参差错落,若天降一匹匹云锦。想象不出其中藏着啥样魔力,得了令牌似的,枯寂的山岭顿时活了!登上山顶下望,环顾,高低远近,峰岭起伏喘息,仿佛鹿鸣空谷,清新、温和、神秘,古人奉为“美德之兽”的小鹿正迤迤然朝我奔来,成群结伙。如此场景总是呆怔着回不过神,冷峻巍峨的大太行,只因春风拂过,便萌生如梦如幻的盛大温情。

特意陪母亲上到西坡玩耍,累了就坐进柏树的凉荫里歇息。脚下梯田很瘦,隐约有人影在动。山桃树也瘦,纤弱枝条举着稀疏小朵,瓣上搽了胭脂。我给母亲描述太行之巅的繁花盛事,母亲说,人家的山上有土,长得好。

淡粉色小花在风里轻摇,我知道它们是开心的,驭风砺雪熬过寒冬,所有的等待都值得,我没有说出别的话,由着母亲有一搭没一搭唠些琐碎家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