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08版:
    

雨还在下

□芭蕉雨声(新乡市)

一天一夜了,雨没有停事儿,还在下。

雨敲窗,风摇树,似睡非睡,梦里梦外都不安宁。今晨早早就醒了。

云气往西南方向赶,一团跑过去,一团跟上来,不松不紧不断续,像是一群有组织有纪律身负重任的雨。

这也是今年汛期以来雨水的脾性,不请自来,来了就不走了。其间的晴日只是让人透透气,晒晒潮湿的被褥,好比节目里插个小广告。下雨才是正经事。

大中原忽而变成了烟雨江南,让人始料未及。近来我反复流连的一段河沿,树下长满青苔,乍一见,欣喜不已。蹲下摸摸,毛茸茸、潮乎乎,软和得很。新鲜蓬勃的一大片,只有苔藓才能酝酿出这般的幽幽碧色。

热了好几天,正想雨的凉,雨可来了。下雨没毛病,一下下得不抬头,一鼓作气,这气息也过于绵韧。

昨早上特意下楼看雨,走湖边,在小区转悠一会儿,回家后脚冷,洗脚时感觉自来水都是温热的。今晨手伸窗外接檐上滴水,冰冰凉。中秋前的这场雨,每一滴都格外冷静,对人间那些又爱又恨的眼神置之不理。

下雨有瘾,越下越想下。

被雨声风声笼罩,是我从小就渴望的氛围。雨天晦暗不明,世界缩小,退到自己小屋看书也行,追剧也行。人专注了,雨声就没了;心神收回,雨跟着回来。天籁的妙处正在于此,看似倾诉者,实则是一个好的倾听者和陪伴者。窗外的动对应室内的静,置身边界,多了一些平常没有的趣味。

不时探身看看地面积水,被七月水灾吓怕了,余悸未消。明知道白露已过,不会再有大洪大涝,仍不能完全放松。

草木逆来顺受惯了,看不出抱屈与对抗情绪。沿阶草紫色穗花败落,结出了果串,绿豆豆被纷披的绿叶掩护,若不是雨水反光很难发现它们的秘密。豆的绿色随秋深会渐变成紫蓝色,晶亮浑圆的珠子,比花还有仙气儿。陪草棵淋淋雨,看它们接水喝水,咕咚咕咚下咽,我也跟着解渴。

木槿花还在树上,丝瓜扒上墙头再攀援树梢,天上地下都是亮的。不该落的花,风雨几番吹打都没用,还开得好好的。

路边一个穿雨衣的小不点儿在踩水坑,旁边年轻的妈妈很有耐心,看着他,陪着他,由着他玩。跟我一样穿的洞洞鞋,也不怕冷。他欢喜的小模样像极了开花的向日葵。我静静望着他们,想到很多相似场景。

撑伞时,雨声集中在头顶,伞外只窸窸窣窣一片杂音。屋里听雨,南窗外河对岸阳台雨棚的声音最亮,但不够自然。北窗对过一户人家拆除了原来的雨棚,再没有叮当的脆响,剩下纯粹的雨声,还是雨落到枝叶上的声音好听。

刚又下楼,没有碰见踩水的小男孩。灰白的天空不见一片云,紧凑的雨滴不知从哪儿垂落下来的,不绝如缕。

我从这家后院踅摸到那家后院,隔着矮篱看滴水的菜叶和花瓣,中意的就捉到手机里。滴水的枸杞子好看,红珠子配绿蒂,滴溜溜的俏耳坠儿。

邻居大爷养的指甲草开得可稠,他让我随便摘。连花带露我摘了一大把,拿都拿不住。回家配上白矾捣烂包红指甲。我喜欢闻花泥的香味。

雨意分明寒凉,仍耽溺其中不愿上楼,好像怕雨突然停了似的。雨一直下一直下,好像怕我没看够草木花叶淋雨的架势。雨水和我彼此迁就着,没完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