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08版:
    

乡村的精魂

王自亮(长垣市)

走在这里,虽然是高楼大厦,但在我内心,仍感觉它是乡村。是的,它那不灭的精魂,正在从地下,从四周一点点漫溢,一点点洋溢我的全身。

我听到了隐隐中乡村的呼唤。

这个小区,是周边的一些乡村拆迁整合的。原来,不消说,这里就同蒲地其他乡村一样,有绿绿的麦田,有栉比的屋舍,有弯曲的街道,有鸡鸣狗吠,有烟火桑麻。

村人的日子是平平静静,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他们的脚步是平平静静,忙完地里的事,就一壶老酒一壶茶,村头老柳下,悠然陶然。乡村如画屏,四时逶迤开。这小村也就在这四时的画屏中不断变幻色彩:春来桃红李白,夏来草木青青,秋来层林尽染,冬来银装素裹。它平静、恬淡、满足、安然。

我曾经日日上班步行过一个小村,我走过小村春风絮暖的街道,夏木阴阴的午后,秋阳灿灿的田野,还有白雪纷纷的冬日,不论何时,它总给我一种特殊的感觉,一种沉静,让我在纷乱中静下心来。我曾在连续几年除夕夜去小村,看村西红灯灿灿、青烟袅袅的小庙,还有一地的炮屑;听家家户户飘摇的红灯中传出的辞岁酒的笑语,感受着一家家那抑止不住的喜庆气氛。

后来,远处山样的高楼迈开大步,向小村压来。似乎一夜之间,一切都变了:断瓦残砖,废墟一片。我的心有点失落:貌似强大的乡村文明,存在了几千年的村庄,却如此脆弱。尽管我知道这是打破旧壳的新生,可内心仍然有些不舍。情感,往往拒绝理性。

沿大街慢慢走,两边是高大的楼,壁立如削,大街就像一道峡谷,中有车流之溪水潺潺,前面的高楼仍然像竹笋一样拔地而起。在一处小学旁边,我忽然发现一座小庙,两株老树,一株是黑铁一样的柳,扭曲盘旋,一株是白杨,高大挺拔。我如见故友,抚触着,感动着,似乎感觉到了小村的脉搏——小村不是完全没有声息,没有痕迹,它还是有痕迹存在的(村人是不是恋旧,才把这故物保存;或者,是设计者故意留此,逗引村人乡思)。这里当是小村的中心,多少午后或傍晚,这里是饭场、话场,有人在这里唠嗑,有人在这里吃饭,有人在这里乘凉,有人在这里奔跑。就像北京人在天安门广场环顾世界一样,小村人在这里以他们农民的思维和智慧睥睨四方——在他们意识里,这里就是世界的中心呀。树老通神。这老树,见过了多少风雨,历经了多少沧桑,小村的悲喜风雨都烙进它一圈圈的纹络里了吧。伏羲陵前有耳柏,传可解人心事。这树,是不是也解得村人心事,记下村人苦难呢?只不过它是沉默的,只把记录献给大地。

周围,一座座高楼耸起,完全没有了乡村的气息,它俨然是高楼林立的现代化都市了。这些鸟窠一样的房子,住进了现代的文明的人。他们的房屋洁净,他们吃穿讲究,他们脚步沾地,身子悬空,俨然是城里人了。走过街道,在搬迁社区墙外看到小大张、荆岗堤西村、东村、崔庄等村名,走进小区,看到凌乱的楼道,还有堆放的一堆堆杂物的窗台,蹒跚的相互招呼的老人,我明白了,小村从来不曾走远,虽然它改变了形式,由青砖瓦房变成了水泥的质地,但它依然有一颗不变的乡土的心;这些村人虽然住进了小区,可他们仍然还是农民。就像我一样,虽然离乡多年,可骨子里仍然是一个素朴的乡土的孩子呀。我本能抗拒都市,抗拒都市的坚硬,怯惧都市的繁华,我向往清净,向往安然。这些村民,虽然住进了楼,可他们的思想、言语、习惯、生活,仍然是乡村的,质朴、善良、坦诚、节俭。小村,仍然憩息着他们的灵魂。

在入夜的晚上,我一遍遍游走,看着青笋一样拔起的高楼,那些高楼门窗发出的星星般的灯光,还有路上溢彩的灯光。我却看到了孤寂的长街,听到了那老村的深沉的气息。它虽然消失了,但消失的只是它的躯体,它不灭的精魂,仍然存在这里,在这里的每一片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