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08版:
    

国槐花开忆童年

□王长顺(新乡市)

七月流火,户外走不一会儿,就大汗淋漓。走到新二街过街天桥附近,看到道路两旁国槐树静静花开的情景,忽然间便忆起太行山脚下的故乡,忆起童年住姥姥家的日子,心里顿感丝丝清凉。

1963年春,弟弟出生,母亲忙不过来,便把刚满4岁的我送到了姥姥家。那时,姥姥家所在的村子有着难以言表的衰败与破落。并不笔直的东西南北街两旁,稀稀落落地竖立着几座低矮的平房瓦房,灰色的屋顶上时常笼罩着狂风卷起的黄沙,混浊的天空上连太阳的光芒,都显得懒洋洋的没有多少力气。

唯有村口那高大的国槐树,长得挺拔俊秀枝叶茂盛,面对风沙,始终保持着一种昂扬向上的精神状态。我觉得国槐树的姿态,有些像姥姥村的乡亲,面对着恶劣的生活环境,他们并不气馁而是顽强地抗争,保持着一种乐观的生活态度。

姥姥家在村十字的北侧,是一个整齐的农家小院。小院有五间堂屋,两间西厢房,三间南厢房。堂屋是全家人居住的地方,西厢房是灶间。不知道什么原因,南厢房住着另一户人家。由于没有东厢房,所以院子比常见的四合院要大一些。姥姥家当时还喂了两头牛,不过不在这个院喂养,而是在门楼东边的另一个小院。那个小院,只有两间茅草房,院里杂七杂八放着一些家具和柴草。

姥爷和舅舅去世早,我记不得他们的模样,是姥姥和舅母拉扯着表哥表姐兄妹四个一起生活,其艰难程度可想而知。但我从没见过姥姥和舅母有愁眉苦脸的时候,至少当着我的面没有表现出来。我对姥姥和舅母用微笑面对厄运,用勇气面对不幸的那种坦然,至今还心存着深深的敬意。

我在姥姥家住的时候,姥姥60多岁,满脸皱纹上写满了慈祥。舅母40多岁,说话时总是面带微笑。她们都言语不多,总是用点滴的行动,来表现对我的爱心。印象最深的是冬季取暖,那时农村没有取暖设备,晚上进被窝就像钻进冰窟窿一样。为了能使我安然入睡,姥姥或舅母总是穿着衣服坐到我的床上暖上半天,等被窝里暖和了才让我上床休息。早上起床穿衣服太凉,姥姥舅母又总是先把我贴身的衣服放在火上烤一烤,然后才给我穿上。

表哥表姐既帮着姥姥舅母悉心照料我的饮食起居,还时常陪我玩耍,教我认字,给我讲故事。那个时候,农村的生活很苦,吃顿大米白面要么逢年过节,要么谁家结婚办喜事。尽管生活如此困难,我却受到了特殊的照顾,花生大枣是经常的零食,间或还有柿子石榴,并时常还要吃个油馍什么的。

村口的国槐树下,有一口水井,供着全村人的生活用水。那时我时常跟着二表哥到井边挑水,帮他往井里放井绳和转辘轳提水。有时我也和表哥手拉手围拢着,去量国槐树有多粗,可是我俩一只手牵着,但另一只手却总也牵不到一起,由此可见它的树干多么粗大。

国槐花将开未开时的花蕾叫槐米,晒干后可以入药,有清肝泻火的功效。有一次我扁桃体发炎咽喉肿痛,姥姥就是用槐米煮水给我喝,没想到喝了几次,嗓子便不痛了。知道槐米的这个用处后,每年国槐花将开未开的时节,我都要和二表哥爬到树上去采集槐米,然后回家交姥姥晒干保存。

槐籽炒干后是治痔疮的一剂好药,只是那时我年纪小贪玩,对于这些知识一点儿也不放在心上。我当时所知道的是,槐籽很有黏性,砸碎后可以做槐豆蛋儿。这是类似于现代体育项目中链球的玩具,玩的时候先将绳的一头握在手中,再用手拉着绳子将槐豆蛋儿高速旋转,然后手猛地将绳子松开,在惯性的作用下,槐豆蛋儿便被抛得老远老远。

在姥姥舅母的宠爱呵护下,我衣食无忧,说话办事从来也没什么顾忌,大表哥是唯一让我有所敬畏的人。他高高的个子,浓眉大眼,看上去十分英俊。大表哥在生产队任副队长,经常在外边忙碌,我俩在一起的时间相对少些,就有几分生疏。

记得有一次,我和三表哥抬一桶泔水到东院饮牛,出大门时,我的脚被门槛绊了一下,结果桶中的泔水洒了一地。事后二表哥与我开玩笑说:“小长,大表哥说了,你和三表哥洒了泔水,浪费了粮食,所以今天中午罚你们两个不得吃饭。”我听了之后信以为真,吃午饭的时候,躲在里屋不出来。后来还是舅母到大表哥跟前“说情”,大表哥才在外边高声说:“小长,出来吃饭吧,今天的事不罚了,下次一并处理。”听到大表哥的如此训话,我才怯生生地从里屋走了出来。看着我如此认真的样子,姥姥舅母以及表哥表姐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7岁那年夏天,我到了上学的年龄,便被妈妈从姥姥家接回了自己的家里。但在姥姥家住的那三年,看似十分平常的日子,却被我悉心刻录珍藏在幼小的心灵里,如今再把它取出来细细播放,依然觉得还是那样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