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才是不老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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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芭蕉雨声(新乡市)
雪花落在槐枝上,落在乌桕树上,行人和车子就走在轻薄的画儿里。2024年第一场雪,我称之为头茬雪。
头茬雪带着小心的试探,先是冰晶状颗粒,隔窗听出响声生硬,划过人脸,割得慌。也许是霰。磨合一阵,渐入佳境,雪粒子慢慢羽化,轻盈地飞。
雪花静静飘落,大朵大朵被车窗化解,车子在雪天雪地里蹑足前行,我心里并不发怵,只当作一场特别的邀约。回到小区,邻家翠竹被积雪压弯,车头勇敢钻过冰雪拱券,闯关似的,好玩。
没有风,雪花成了夜的精灵,结伴舞。我望着它们漫不经心游戏人生,不知雪花如何看我。
雪总是趁夜色潜入人间,小时候也是,一觉醒来大变样,树不是树,房屋不是房屋,起伏的山岭睡着了。草末碎屑、麦地、梯田石岸,被一一描绘,一笔一划很是精致。这样的境地,不忍下脚,更不忍伸手抓一把,顶多俯下身子,凑近了用舌尖舔一舔。所以我对雪地里踩出第一行脚印的人,定义为狠心人。
昨夜积攒的雪,只怕它化了,早饭潦草对付一口,赶紧走进雪国里去。所有的枝子都开出花来,雾凇似的,镶银边。这样就好看了,虚无缥缈之味让心神浮动,一棵一棵挨着看。踏雪寻梅,不必了,草木不论大小,上下左右各具形态。
垂丝海棠站在水边,宿存小果深红如豆。枝柯间悬垂着,鸟雀搁不住吃它,硬且皮薄。雪落上去倒是十分相宜。一个男孩低头玩雪,很是专注。
雪白了周遭,熟识的地场变得陌生,真实沉重的物件淡淡隐去,笨拙的老榆树、憨实的松柏,因雪花来闹,也忽然生出诸多趣味。雀儿未至,它自个儿忽然抖落一团雪,惊我回头。
这棵紫叶李,平时我也当梅来待,深色枝干斜于水面,春天开出梅一般的小花,叶色紫红。此时化为白梅一株,逗人兴致。哪怕再纤瘦的枝梢,也要尽力兜住一行雪。雪枝的深情,唯有闯入的白头鹎给贸然打破。
好在天并未急于放晴,扑簌簌坠落的雪花虽有限,但雪还在树上。
雪地辽阔,我出走的地盘很小。出门就被好看的雪枝拦截,拐弯走到赵定河,东耽搁,西耽搁,很快大半天就耽搁进去了。这并不可惜,很值得,雪天必须走进雪地里去,才不会枉费雪花一片心。
国槐树干黢黑,披雪的样子若老翁簪花,活泼也活泼,只是仰望久了总忍不住笑。一对有情人兴致勃勃经过树下,他们走远了我才想起举相机,定格瞬间好时光。
河岸柳丝因枯叶残存,雪落上去便有了金属质感。树冠很大,金枝玉叶明丽灿然,河岸一夜暴富。河流上冻了,看不出悲喜情绪。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诗经》里的雪影,应与眼前的毫无二致。一朵花开三千年,雪花才是不老花。
水上栈道积雪新鲜,踏之如巨兽闷嘴大嚼,咯卟咯卟响。我也成了踩新雪的狠心人。零下2°C,雪花不够干爽,算湿雪,黏度适中,无冷风袭扰,片片叠摞容易成形,手指摁压栏杆上的雪,轻易就压扁了。
一个人,一条河流,我说赵定河是我的,谁也别反驳。
铁栅栏探伸过来的那朵花是玫瑰吗?是月季,雪里娇娥,玫瑰之韵。月季傲雪斗寒时,玫瑰在温室里散发幽香。月季,始终是我心中的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