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村,柏树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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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天文(辉县市)

  柏树湾很小,小到可以藏进心房,收入行李箱,小到可以抱起,可以举高。

  起初,小村像一首七言绝句,方方正正,疏疏落落。每一个字都是一座房子,被诗人精心安排,行与行隔成小巷,幽深清寂。走到头了,略作停顿,像跟在诗句后面的逗号,弓着腰,再另起一行,走成句号。后来,小村的西边盖起许多房子,逐渐向北延伸,小村长出一条长长的“尾巴”。

  村西一条小河浅横,名曰淇河,在《诗经》里安宁地流淌了千年。小村又像一条小兽,头枕河水,蜷着身子,眯眼聆听诗意吟唱,淡然观望日升月落,燕过花黄......

  一缕炊烟从屋顶冒冒失失冲出,急匆匆打起手势,张家的、李家的、刘家的炊烟听到招呼,接二连三跌跌撞撞、风风火火升起,好几缕炊烟急速缠绕一起,像张家的孩子、李家的孩子、王家的孩子手牵起手,结伴蹦蹦跳跳飘向学校,散入各自的教室。那缕不慌不忙的、走走停停的炊烟,是付老汉家的,炊烟和人一样,不同的年龄具有不同的脾性。小村的小,可以根据一缕炊烟的颜色和形态,一眼认出是哪家走失的。

  曾经,一个泥坑水塘就是小村的边疆,离水塘不远,有一盘石碾,像一枚圆圆的、小小的印章。印章沾的颜料,是碾盘上梁家的玉米、牛家的小麦。石磙在碾盘上转呀转,滚呀滚,有一天它迷路了,走到时光之外。

  一同迷失的还有南街的两眼老井......

  柏树湾,当然有柏树。西小坡,南小坡,北坡,住着高高矮矮、胖胖瘦瘦的柏树,它们习惯了风餐露宿,习惯了为树下玩耍的孩子打伞。一辈辈人、一棵棵柏树生在这里,长在这里,老在这里,最终还要长眠在这里,互相纠缠,彼此渗透,分不清究竟哪个是人,哪个是树。每一个柏树湾人,都具有柏树坚毅挺拔、斗寒傲雪的品性,每一棵柏树也像人一样,渗出顽强沉默、朴素平凡的张力。在他乡,走出柏树湾的柏树湾人,你一定不认识,但两个相遇的柏树湾人,闭上眼,就能认出对方。那洗不净、擦不下、磨不掉的“柏树味儿”啊,是柏树湾人烙在骨头上的标签!

  柏树湾,适合抿着嘴在喉咙里说,像婴儿的呢喃。大多的情景,是在异乡,从一个醉酒的柏树湾人口中吐露,这三个字,在心窝窝里捂得太长太长了,捂得比火烫呀,比酒烈呀!

  我习惯把“柏树湾”含在口中,像含了三块糖,舍不得张嘴。但也有硬邦邦时,那一夜,我在梦中喊出这三个字,仅仅是最小的声音,也像石子把我硌醒,疼得我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