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心

□芭蕉雨声（新乡市）

　　三月繁花冲开一个新鲜月份，四月第一天，某个时间点，晨鸟忽然发出第一声清啼。自然中的事情，总是神秘而有规律。

　　好比一朵花开，无中生有，这个“有”就来得很突兀，孩童视角看花，花是一个大英雄，从天而降，明艳芬芳！花若能言，不知开口第一句会说什么。

　　一花一性，不同树上的花会说出不同的话语，花的语言是它的色彩。花朵以形、色、味来表达欲望和情绪，我听不懂，风可以，蜂蝶也可以。

　　孕蕾含苞时，迎春花是红的，嫩红柔软，与盛放的金色小朵交错布置在垂坠的枝条上，授粉昆虫会被花色层次吸引，奔将过来。贴地生的阿拉伯婆婆纳，与高处的树花，譬如楸树和木槿的喇叭花，都是在花瓣内壁画道道，意在为授粉者指明道路。

　　而樱花，如我前阵子见到的东京樱花，花冠朝我张开时，花心藏着一个五角星，五角星的颜色有的青白，有的微红。青白花心是刚绽放的，淡红花心是授过粉了，它以你知我知的方式告诉来访者，俺已名花有主，请绕道东邻，隔壁“有女初长成”。

　　近来看了四种海棠花，即被《群芳谱》列为海棠四品的。花心都不一样，花语也各有各的味。

　　垂丝海棠就在楼下湖边，疏影横斜水清浅，照相机一举就是好照片。它把小朵扎成一束，口朝下垂着，泪光点点，娇喘微微。黛玉似的聪慧而害羞。我待见它这个模样，羞涩的红晕在当下很是珍贵，而内心的火热是藏不住的。“海棠不惜胭脂色，独立蒙蒙细雨中。”这番意境与垂丝海棠气质很搭。

　　西府海棠端庄大方，成簇绽放的花朵，一律被绿叶托举着，朝向太阳。它的花蕾也红，花瓣也粉，但粉白里透着自信，像宝钗，腹有诗书气自华。张爱玲说海棠无香，凑近花心闻闻，微腥，可能过于浓郁，海棠林地的芳香味顺赵定河可以飘浮很远，淡了反而好闻。“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的苏东坡，在意的也是这个西府海棠。

　　一树火红，红得吉祥如意！定是贴梗海棠，先秦时期卫国大地的木瓜，“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正是它的果。洁白蕊丝，赤金花药，薄革质新叶绿得滴水，翠玉质地。西府海棠和垂丝海棠都是蔷薇科苹果属，它不是，它是蔷薇科木瓜属，现归为木瓜海棠属。开花喜庆，红色周正，说它是海棠它就是海棠。浸润着古老的文墨香气，铁一般的枝干也是好的，“铁”梗海棠，铮铮铁骨，活出了女中豪杰的气魄。有人说像史湘云，我觉着像探春。

　　还有一种指纽扣大小淡粉色花的，叫木瓜海棠，因树皮不定期开裂、剥落而光溜溜的，也叫光皮木瓜。不同于贴梗海棠结果如瓜状，木瓜海棠的果子硕大，梨形。“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昔日木李，或木梨、榠楂，与之相对应。

　　花心即人心，人心即春心。我说一片春心付海棠，你说望帝春心托杜鹃。心托给谁，谁就是我爱着的，无关对方痛痒。

　　春天的时间刻度带彩，一目了然。时间在彩色花朵上飞逝，就像惊蛰时大雁人字形队伍飞过我头顶，我只能眼睁睁望着，不能追随。

　　钻进开花的林地，由内而外观花枝在风里摆动，大车小辆行色匆匆，没有谁为一朵花停留。

　　繁花垂地，锦绣人间。花艳了，我见了。如此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