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彼岸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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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芭蕉雨声(新乡市)

  开在彼岸的花,我走近了它,它便消失不见,化作此岸花。彼与此,你和我,花千年,叶千年,花开不见叶,叶生花未发,生生世世两相错。

  这种虚构出来的爱恨情仇,流传起来很顺畅。毕竟想象中的悲情,总是更深入人心,句句吟来,令人泪目。我若说它的中文名叫石蒜花,你会不会破涕为笑、摇头不认?我说金灯花呢?

  石蒜花,石蒜科石蒜属,多年生草本,开红花。开黄花的叫忽地笑。石蒜花为我国原生品种,栽培历史已近两千年,古人对石蒜花有着温柔的认知与明朗的解读,这种久远的传统植物文化,后来被外来文艺气息淹没,我们只愿意称呼它洋气的名字,彼岸花。

  石蒜花的花莛像是由地面忽然冒出来的,也叫“平地一声雷”,有声有色的夸赞。莛上花掌呈伞状花序,开六朵花的居多,怒放时,花被片自然反卷,六根花蕊和一根花柱,辐射状探伸出去,长长的花丝屈曲如龙爪,也叫龙爪花。花色火红,花药金黄,整个花掌连同茎秆一起来赏,仿佛宫廷里点燃的灯盏,形态雅致,华光灼灼,古人诗意地命名为金灯花。

  南而北,开车穿过大半个城区直奔定国湖,只为心想的那朵花。去年来迟一步,今年恰逢盛花期,坡地,林下,水边,嫣红一片,一片又一片,若霞光初照,似云锦铺地,神秘,梦幻,奢华。它的确曾贵为贡品,皇家园林才能栽种。

  择花地之外的空隙坐下,若即若离,与花保持合适距离,我要好好端详端详这个被不同地域不同语言命名的奇妙的草花。竟一坐就是小半天儿,忘了吃午饭的事。

  刚拱出地面的花茎,婴儿肌肤般柔嫩,透着清冷翡翠光泽。慢慢地,伸出小手样的花蕾,浅浅的紫红,细脚伶仃让人疼怜。某一刻忽地张开手掌,变魔术似的,火光四射,照彻暗夜和天宇!朵与朵彼此连成花海,在我心里翻涛浪。

  长焦镜头下,金色花药被纤细的蕊尖一粒粒挑着,逆光拍摄,黑背景里的丝丝嫩蕊若美人卷翘的睫毛,明眸善睐。得一点儿风,花丝轻颤万枝摇。它是为我心动吗?

  如此境地,便给人留下无尽的想象空间,早在秦汉时期,道家就特别看重金灯花,尊其为天上花,道观内外常见种植。“金灯玉柱归天上,何事生来小槛前。”宋代诗文里的金灯花,以赤花碧茎比作金灯玉柱。此花只应天上有,怎么突然降临我这小小庭院?惊喜莫名!

  花叶不相见,那是生存智谋。花心与我心,心心两相印,坦诚以待。我坐着不说话,朵儿也只是静默着或偶尔摇一摇,游离的意识中,我也已然化作一朵花。我们是一伙儿的。

  有人说彼岸花这个名字让人害怕,容易联想到寂灭与死亡。我说那就金灯花,给人温暖,要么石蒜花,朴实无华接地气。江南朋友说他们老家叫它新米夜饭花,此时稻花正香,过阵子就有新米下锅了。很家常的草花。

  我追着看花,一朵也不放过,毫无忧惧凄怆之情。它只是一朵单纯的花,很有个性的地被植物,暖秋凉,醉秋风。

  花叶为何不相见?它们适应的气候不同,叶子抗寒不耐热,盛夏到来之前就枯掉了。花朵喜欢温润湿热的环境,夏末秋初绽放,白露秋分时候花谢结子,籽粒饱熟落地,茎秆倒伏化作泥浆,天气也就凉下来了。到了暮秋,叶芽悄然萌生,丛生蒜苗样,叶片因地下鳞茎支撑而经冬不凋。

  生命密码被破译的一刻,也是诗意与想象隐遁的时候。这就是自然之趣,一朵花里见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