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青浅黄又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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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芭蕉雨声(新乡市)

  河岸杨柳堆烟,浅黄茸茸。若不是流水结冰,真以为时光倒流,三月春景忽现。

  仲冬时节,仰头看树的日子已持续一段时间了,暮秋叶色斑斓,蜂蝶逐花一般,心不能平。至今日,我能看的也只有袅袅娜娜垂杨柳。

  冬至过后气温更低,柳叶终于舍得放手,高空里打着旋儿飘飞,枝条日渐稀疏。疏朗有致的柳,轻盈俊逸之态格外耐看,我给它起名俏杨柳。

  往前数半个月,柳叶还很繁稠。那日特意跑定国湖看落羽杉的红,公园西北水岸旁,几株高大的垂柳在阳光下闪着自信的光,淡金色树冠彼此交叠。

  柳丝长长,柳叶长长,悠悠在风里摆荡。它们也许得了天庭的特别关照,也许自个儿忘了时间,我戴着手套指尖冰凉,柳不冷,叶子一片不少,垂坠性还是老样子。我贪心地想用相机来留住它们的冬模样,照片,视频,摄起来没个完。

  观察柳树,我有近水楼台,南窗外就是赵定河,两岸垂柳气势不凡,雌雄间隔着并排而立,相依相偎,很有情意。暮秋初冬时候,雌柳叶色变黄,雄柳仍一头青绿,我说雄树耐老。如此状态,与春天初萌芽时相仿,只不过是雄黄雌青,雄柳花粉炸开呈淡黄色泽,而雌柳花蕾嫩绿,人们捋下它当菜吃。

  雌雄柳树在四季风霜中同甘共苦,辞旧迎新。随着日子推进,小雪,大雪,冬至,雌雄柳色慢慢趋于一致,打眼一望,已然分不出你和我。

  寒冬迟迟不肯落叶,开春最先萌发新芽,勤敏坚韧的柳,因寻常易得而被我们忽视。算算日子,腊月未凋,二月又生新绿,柳的假期只有两个月,近乎四季常青。

  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柳枝摁到土里就是一棵树,说柳坚强,不如说柳性柔,吾心安处是吾乡,扎根不择地势。柳有自己的能量场,绵中带刚,根基到树梢,一整套活力运行机制,能,就一直干!就像村里八十老翁拄着拐棍也要下地劳作,生命的自觉,无意激励旁观者。

  仰望高空垂坠的柳条,早在盛夏时节已偷偷冒出的芽苞,此时长大一点点,丝线拧上劲儿,成了颗粒感明显的线绳,绳端偶尔缀着一两片不想脱落的叶子,在阳光下,在冷酷的世界里,翩翩起舞,抑或平静地逆来顺受。而它心底始终住着一个温情的梦。

  叶片落在水面上,冰冻一半,悬浮一半,小鱼儿似的聚在一起。春的物候里有“柳絮化浮萍”,冬则演绎为柳叶变金鲤了。

  柳叶细细,清晨起早了能看到细叶在冰面上打滚儿,就像我新发现的白鹡鸰,为觅食而在冰面上疾走。枯叶也是活的,只是不再心存欲望。

  柳如眉,柳如黎明时分天上的蛾眉残月,柳如是,秦淮八艳的柳如是,她想到稼轩词“料青山见我应如是”,我想到她,想到她身边男人那句“水太凉”的梗。

  沿河看柳,一枝有一枝的画意,动态的,立体的,天赐机缘,目光与树杪交汇的一瞬,我是有福的,虔心领受这份好意。试图装进镜头,不如留在心头。

  岁暮天寒,二九第二天,杨柳站在永逝的青春里,依依作别。得与失,好与坏,深青浅黄又一年。虚中有实,张里有弛,才是烟火不息的人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