荠菜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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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艳先 摄

□芭蕉雨声(新乡市)

  乍暖还寒时候,人心已然松动,街坊邻里语声轻扬,雀影活泼。金凤家小菜园,蒜苗芫荽长势一般,边角小径隐约一片青绿,是荠荠菜?是荠荠菜。

  老妈在辉县三弟家,我与金凤小妹约好日子一起去送鱼。她买到了面包鱼,我跑了几家超市都没找到。送鱼是老家风俗,许是年节过罢给出门闺女一个回娘家看望父母的理由吧。

  姊妹几个陪老妈说笑一阵,午饭后我送金凤回家,正好顺势闻闻老家的土味儿。

  住在城里遥想小妹在没有供暖的屋子里过冬,就心疼她洗涮手冷。回来了,站在院子里,天大地大,又觉着特别自在。妹说老家的空气是活的。

  菜园耽搁久了,就没能回老家看看,天黑前折返回来,载回一大包荠荠菜。

  挺过严寒风霜的野生荠菜,缺水少墒的,依然悠悠返青,透出鲜活的青春气息。有的顾不上萌生新叶,直接在土色基叶中抽出一根独莛,莛上有花有果。短角果心形,连着长长的柄,每一支都像丘比特的神剑,射向四方。

  懂事的荠菜没有那么多浪漫思想,它只想尽力让种子远离自己,在别处发芽生根,壮大族群势力。很有紧迫感,得一点儿春气就从宿根里复活。

  在老家没人吃它,懒得拾掇。知道我喜欢,金凤特意找来种子撒这儿一片。庄稼地现在不生杂草,长不出野菜。

  小时候薅草,一薅一篮子,荠菜、面条菜、王不留行、米米蒿、田旋花、繁缕、地梢瓜等。面条菜也叫米瓦罐、麦瓶草,粉色小朵儿仿佛从宝瓶里变出来的。我们如数家珍一般列举旧时杂草,更多的是回忆年少时的顽皮。

  坐在城里自家小屋择荠菜,静心,惬意。心里反复默念着一句话:“挑根择叶无虚日,直到开花如雪时。”陆游在《食荠》诗文里将荠菜视为珍蔬,夸它是中原正味。挑挑拣拣,剔除草末碎屑,捏去半枯的基叶,剪掉土根,留下干净的一棵菜。春新吃到春老。把精力用在行走、观望以及一粥一饭上,春光就没有虚度。或者说,甘愿在这样有趣的小事上虚掷光阴。

  十字花科的荠菜,小白花四瓣,老家曾有一种涩荠,开粉色花,多年未见了。开花的荠菜,在田野阡陌的边缘,在春天料峭的风里,摇摇晃晃,授粉结籽,飞雪连天一般,活得颇有气势。杂草不卑,明白自己为何而活,便能忍受每一种活法,它一定是把麦子当杂草的。

  “时绕麦田求野荠”的苏东坡,只会做荠菜羹汤,我包荠菜饺子吃。荠菜的清香是十字花科特有的,配肉馅儿,一口鲜!荠菜的美味在两千多年前的《诗经》也有多处记载:“谁谓荼苦,其甘如荠。”荠菜的甘甜留存心间,可抵消人世许多苦。

  早春稀薄的暖意被敏感的草棵感知,即刻化作启发的动力,未及起身,贴地也要绽放。“城中桃李愁风雨,春在溪头荠菜花”,荠菜的生命姿态,是对春的信赖。

  而今,我们不再靠荠菜充饥,也不图它含有多少营养元素,春日食荠,自然延伸的传统习惯,已慢慢演绎为一种文化仪式。我们不自觉地走进这个游戏中,参与并留下自己的气味,欣悦之外,也是一种传承。

  念旧,怀远,涵养精神。从此,我们可以相信一件事,一棵荠菜能够给我们带来一个完整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