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盛不下的楝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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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艳先 摄
□芭蕉雨声(新乡市)
楝花初绽放,来了一场雨。这雨可命名为楝花雨。大旱天气已熬了很久,一冬无雪,春来少雨,草木倾尽气力将储存的能量往花朵上供。
中原大地就是这样,春雨历来贵如油。天意怜幽草,那也看天的心情,说不下雨,一滴没有。不管咋说,苦楝有福了。
花期比往年提前了半月有余,撇开闰月或别的因素,干旱应该是楝花早开的主要原因。清明桐花谷雨楝,按物候来说,楝花对应谷雨三候的时间段,也就是暮春初夏时候。
“花木管时令,鸟鸣报农时。”古人将含有开花讯息的风称为花信风,科学又浪漫。小寒、大寒、立春到谷雨,八个节气,二十四风候,一候对应一种花开。“始梅花,终楝花。”小寒梅花,谷雨楝花,二十四番花信风到此结束。
窗外有棵树才好过日子,赵定河岸边的这三棵楝树对着客厅大玻璃窗,是我的好朋友。枯枝瘦柯,花叶苒苒,窗的四季因树的存在而变得有意思。视线柔软有情,人造的物体会硌疼了它。包括更远处砌筑楼房,按说不碍我事,可它拉高了天际线,阻断了我的想象。
所以选择临水而居,抬眼有花,推窗有叶,枝枝叶叶无穷的画意,带给我这个多情人以持久的慰藉。雨雪霜露,云丝风片,哪怕一声鸟鸣,动态场景也为之不同。
楝树萌芽、开花,从无到有的这个观察过程,我从之前的期盼到刻下的静守,心态有着微妙的变化。知道花会开,就不着急了,就像一封信到手却不慌着拆封,一本好书摩挲来去,不舍得一口气读完。痴癖难改,有时候是不愿意改。
楝花香味好闻,相比蔷薇科的花香气,楝花的香油油的,没有脂粉颗粒感,香气韧性大、穿透力强。窗外的楝树之外,市区哪里有楝树,有多少,我心里都有数。春风捎来楝花消息,一树开花,树树开花,空中花香随风飘扬,熏得人直打趔趄。闻见花香的人,心里都有一个怀旧的画面。
“楝花开,抿袼褙。”这句俗语从老辈人嘴里说出,代代相传,农耕时期的平和日子,如楝花一样,苦中生香。农历春三月,气温稳步升高,天干物燥,适宜抿袼褙。主妇们找出洗净的破铺衬,端出熬好的玉米糊,摘下门板,动手抿袼褙。
袼褙是做鞋底的基础材料,早早抿好,晒干收起,夏日空闲时候拾掇底子用。大树底下好乘凉,也好纳鞋底,“刺棱刺棱”麻绳穿过袼褙裁剪的鞋底的声响,伴着女人们的说笑声,构成少年印象中的欢乐景象。彼时并不懂得母亲的辛劳,纳鞋底,一针一线,脚心部位还要纳出花来,颇费工夫。
楝,楝科,通身苦味,叶子散发的特殊气息能驱避蚊蝇。老家有个“瞧麦罢”习俗,麦收结束,女人回娘家看望父母,就用新麦磨的面炸油条,油条摆放在竹篮里,以楝叶覆盖。母亲吩咐我们爬树摘楝叶,我抢着干。
楝花开罢结楝豆,中药名苦楝子,热水泡软涂抹手背,防冻疮。
傍晚的雨是狂风猛甩树梢的赠品。心里盘算好去附近看楝花,一大早顶风出门。有的怒放,有的含苞,而枝子总有为我低垂的,凑近了深嗅香,拍摄花瓣细节。
“小雨轻风落楝花,细红如雪点平沙。”撇开清冷干净的暮春意境,只说作者王安石对楝花细节的描写,细红如雪,这个“红”正是楝花纤细如针的蕊管的紫红颜色。淡紫色花瓣开败落地是不显眼的,这个紫芯如雪花一般堆积一处,才透出些许的红来。
穿过重重岁月,楝,应时而发。千年,万年,扑面而来的楝花香气,连同我的楝花深情,奔涌,蓬勃,春天盛不下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