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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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庆(新乡市)

  我常常看见那些回乡的人,他们身上散发着让我亲近的气味。

  在城市的公交车上,那些大大小小的行李摞在他们的脚边,还有一部分摞在车门旁。他们很少用行李箱,行李箱盛不下他们要带的东西,他们不是简单的旅行,是去打工、去异乡,去为自己、为一家人奔波。

  我观察过他们,下车时,有人往下递着行李,有人在车门口接着,他们要换另一路的公交车。等不及的人从他们的身边往下挤,甚至踩在他们的行李上。司机也会催着:快些、快些。后边的车鸣着喇叭。几个人要把行李搬往马路对面去,我为他们看过摊,可能我身上的土气,赢得了他们的信任。我看见了他们手上的茧子,一个人的手指上还粘着创可贴。

  许多年前,我也是一个行李客,背着包裹打过工,在工地上吃住,只不过后来我有了一个吃饭的单位,混迹于一个城市的人群。

  其实,这些回乡人,都是一个个离乡的人。他们的包裹,跟着他们在异乡度过了几个月甚至几年的时光。

  有多少回乡人,就有多少离乡人,离乡人往往比回乡人更多,总要有留在工地上的人。

  我打工时,就有一年的春节留在千里之外的工地,和几个工友在工地上看场子。老实说,留下来的人大都是为了春节期间领到双份的工钱,谁不想回家?留在工地的那年春节,当周围的鞭炮声此起彼伏地响起,我们忽然变得沉默,从工地上走出来,站到一个高处,看着异乡的万家灯火,我清晰记得一个中年人突然哭了出来。那天晚上,我们掂着酒瓶在冷风中喝酒,含着泪花看着空中的烟花和爆竹。从此,我没有再在外地过春节。

  我曾经去一个山区的小学采访,采访的主题是关于留守儿童的情况。那时候还没有微信,校长告诉我,他们在周末对那些留守儿童有一个奖励的方式,就是和他们在外打工的父母连线,让学生在电脑前和父母视频。

  校长向我介绍,已经做过不少期,为此学校增添了几台电脑,这是为了鼓励孩子学习,也是增加他们的亲情。可好多的家长做不到,所在的地方工地没有电脑,他们要找附近的网吧。校长说,他们也通过当地的教育部门和工地联系过,说服工地的老板用一下他们的电脑,完成家长和孩子的交流。记得那个周末,当电脑连通一个学生的父母时,我就站在一个女孩的旁边,现场竟一时的沉默。我看见了母亲的眼泪,女孩终于说:“妈妈、爸爸,我等你们回来。”女孩的眼泪也流下来。好多年过去了,这件事还一直打动着我,我还记得那个学校、那个校长。

  我一直耿耿于怀,我们村庄里几个只能是灵魂归乡的游子,在数着他们时,我的指头都有些悲伤。我能说出他们的名字,其中有我的一个表弟,他在生日那天晚上,在工地上喝酒,许是喝得太多,引发了病情,他的生命就结束在千里之外的工地。那是我们都喜欢的一个兄弟,他会电焊、电工,他在家时,谁家需要帮忙有求必应。他媳妇得到消息的那天晚上,带着孩子连夜去了工地,几天后带着他的骨灰回来,举办了葬礼。

  还有一个人,不到四十岁,他在工地上生了病,竟然选择回家治疗。他一路辗转,当他回到我们村外时,病情突然加重,到来的急救车也未能拯救他的生命。也许这是宿命,他的身体和灵魂回到了村庄,如果他在打工的地方看病,兴许不会这样。

  每年都有大批的离乡人和回乡人,当他们离开家乡,就已经成为异乡的浪子。这几年很少听到那些不好的消息了,这让人欣慰。

  身在异乡的人们,你们保重。祈愿离乡漂泊的人,都安康地回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