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槿花影摇

□芭蕉雨声（新乡市）

　　凌晨忽起大风，冷气屋里隔窗听见动静，梦都是松快的。

　　燠热混沌的气氛已持续多日，人心忍无可忍又无可奈何。没有雨星子，风也能救命。

　　出门踏落花，国槐的花。槐花黄，举子忙。时令有序，花落花又放，相对于春，夏天开花的树并不多，槐除外，也就紫薇和木槿了。

　　迎风跑出来，心里惦着的是木槿花。前两日在赵定河下游发现几株单瓣木槿，纤弱伶仃，很渴的样子。

　　瘦，叶子无精打采，细枝末梢在风里甩一阵，静默一阵，花朵并没有长胖，也无多少惆怅。木槿所期待的，应是痛痛快快落一场雨。

　　偏偏没有雨，偏偏闰月，农历要过两个六月天。树又不会主动选择阴凉地，只能烈日下硬扛。

　　街边也有木槿，灌木状，荆条似的秃枝间偶尔溅出一个小朵，清秀明丽，暗夜星辰似的，自带神性光辉。木槿在困顿里开出花来，是活着的一种态度，意在表达对这个季节与光阴的友好回应。

　　越是花开稀少，越是四处踅摸着去寻。没有木槿花开的夏季是不完整的，它古色古香的气韵，恰合我的审美。哪怕依稀瞥见一抹花影，心也会猛然一动，下意识去趋近它。

　　锦葵科的木槿，某些特征与同科的木芙蓉和棉花相似，未绽的花蕾像桃子，圆嘟嘟，含而不露。一朝打开自己，泼辣火热的心性展露无遗。仿佛那花是炎炎赤日在枝上聚焦灼出来的焰火，朵朵流露炽热真情。

　　木槿喜温暖湿润环境，我国南方气候更适合它的生长。随意抱来一捆嫩条扦插，可当篱笆使，因此木槿花也叫篱障花。“漫栽木槿成篱落，已得清阴又得花。”南宋诗人杨万里眼里的农家小日子，朴实可亲。

　　木槿自古就是招人待见的好花，文化底蕴深厚，栽培历史有3000多年。西周时期已是宫苑名花，贵族婚礼常以木槿花来装饰婚车。《诗经·郑风》：“有女同车，颜如舜华。有女同行，颜如舜英。”舜华、舜英，都是指木槿的花。《礼记·月令》记述：“仲夏之月，木槿荣。”古时候常以“颜若槿容”来形容女子贤德貌美。

　　到了唐代、魏晋南北朝，夸赞木槿花的诗词文章就更多了，平民庭院也多有栽植。木槿被百姓视作富贵花，寓意吉祥。“亭亭映清池，风动亦绰约。仿佛芙蓉花，依稀木芍药。”木芍药，牡丹的旧称。诗人将木槿比作芙蓉，尊为牡丹，喜欢得不得了。

　　木槿的花色很多，常见的是浓淡正好的紫粉色，有单瓣和重瓣之分，单瓣木槿蕊柱突出，花心基部点缀醒目洋红斑点，意在为授粉昆虫指明道路。而重瓣木槿是单瓣的一个变型，花朵层次丰富，几乎看不见花心，所以很难结果，观花为主。我偏爱单瓣木槿多些，简白，坦荡，说不出具体原由。

　　木槿花朝开暮落，一天就是一辈子。依然，整个夏日我们都有新鲜花朵可赏。“槿花不见夕，一日一回新。”枝头花蕾储备富足，一朵谢了，一朵跟上，前赴后继，花开无绝衰。因此木槿花也叫无穷花。

　　温柔的坚持，是木槿的花语。木槿明艳的花色和坚韧的品格，让人无法生出“我见犹怜”的疼惜感，木槿花枝上也找不到那种稍纵即逝的虚幻寂灭之味。每一次凋谢都有着义无反顾的坦然与镇定。所以木槿温柔是够温柔，咬牙坚持却未必，它只是自然而然打开自己，从容走向终老，每一朵都是这样。舜花笑日，无愧天地。

　　“上蒸下煮”的三伏天，木槿花影晃一晃，便觉徐徐有凉风，心神俱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