芭蕉雨声(新乡市)
东沟尽头藏着一个冰挂广场,一个人来了,很多人就都来了。
我更钟情这条曲折的石头小路,驴友的脚印多于当地老乡的,他们才不去看冰凌橛子,乐得袖手蹲墙根晒太阳,旁观我们这些外地来的野人。
住在高坡上的老人还是老样子,他的老伴儿用热水浇水龙头,说冻住了。他很像我父亲,每次来我都跑去看看他。
关爷坪晒场庞大的玉米囤很是喜人,趁停车空当,我摸进一旁的关爷庙。门楼越发破败,门楣木雕还在,堂屋门前树立的旗帜是唯一的亮点,戏台檩椽裸露,枯草没石阶。匆匆一瞥,鞠躬退了出来。与关老爷有关的传说越传越淡,以致无色无味。
徒步穿越的野线里这条是最弱的,一溜慢上坡,玩耍着就到了。沿途一些重要标识常让往日情景复活。碎石垒的梯田和牛圈,酸枣枝编的简易栅栏,层次错落的杨树林,可当倚靠的老树,用来晒秋的天然巨石。驴友走在这里就像走在自家房后,不用带路也摸不迷。
差不多年年来,溜腿儿散心,不为目标而急急奔走,脚步就轻松多了。
照例在奇特老树的树杈上坐坐,拍个照,树疙瘩都磨出包浆来了。一直没留意它是啥树,地上落叶像榆,石榆或黄榆吧,不敢确定,百年树龄是有的。
山有多高,水有多高,太行山海拔千米之上总是飞瀑跌宕,草木繁茂正得益于好水滋养。听见泠泠的水声就看到一片白,冰瀑的序幕拉开,越往里越
有气势。择一处晶莹剔透的,掰一根小冰棍儿尝尝,脆生生咬一口,凉甜凉甜。有人不敢下嘴,怕硌牙。驴友嘴里说的冰瀑广场、“金针菇丛”,都还好,只是“金针菇”长成了“蘑菇”,冰凌帷幕有些发黄。抽出自拍杆拉长镜头去拍照,拍视频,可珍藏,可眼气人,好玩儿。
返回可以走另一条小路,晌午头阳光更暖,石头上铺一层暖黄的光。在林地坐下歇脚吃饭。我冲锋衣都脱了。岭脊梢线柔软起伏,若野马飞扬的长鬃。峰上鸦声激昂,无端惹人惆怅。
牛卧在树下反刍倒沫,睫毛很长,它抬眼一下,动动耳朵,接着咀嚼。牛圈里也卧着几头,小山似的健硕。又遇见牛的主人,罗圈窑就这一户人家,女主人七十岁,我俩合过影。她曾搂着我的肩膀说,夏天再来带我去薅野韭菜。
她的旧屋简陋,寒夜靠烘火取暖,蜡烛照明,这次起了高楼。她笑呵呵拉着我的手话家常,我夸她的新房好。不点蜡烛了,有电了。
回到关爷坪,路旁白鹅挺胸阔步,公鸡率领众母鸡游戏于秸秆与枯草间,公鸡的叫声比高处的鸦啼嘹亮。墙外种一片毛竹的人家总是给我太多想象,愣怔半天不舍离去。黑瓦,石墙,戴鲜色头巾的老妇,他们手边的杂活儿一直干不完,手掌糙得不像个手。车来车往的人都把这里当成景来瞧,我深知住在这里的人的愁。当然,我心底生出的愁归我,日子是他们的。
耳边响着的始终是冰下清亮的滴水声,幽寂、安恬、空旷。这非一日养成,是大山日复日、夜复夜慢慢积攒出来的。
赵爱明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