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芭蕉雨声(新乡市)
草间水珠一闪一闪,晨光下棵棵相拥,精神饱满。小小田旋花就这样被簇拥着出场,粉红喇叭花一吹一长串。
昨夜大雨,刷洗出一个新世界,六七点钟的河道,天地通透明亮,日头矫健。
有风轻拂着,热而不闷,汗流得爽利。伏天里,难得一霎好时光。
田旋花开了两个月了,还在开,茎蔓匍匐着抿在草窝,反客为主的架势并不讨厌,反而醒目悦心,为清一色的草地添了几分媚。
草很杂,狗尾草的风头盖过正经草皮草。因每天都要薅一把狗尾草喂给猫咪吃,格外留意了些。近来尾巴状的青穗结子,日渐显出垂坠感。已不是第一茬,河岸有工人打理,再三躲过刈割的机器,再三萌发重来。偷活人间的狗尾草总让我替它捏把汗。
草结子有两个好处,一是麻雀有了吃食,往往是不小心惊起一团飞影,才恍然发现草丛里原来藏着鸟儿。二来逆光下的剪影好看,弯头颗粒分明,毛茸茸幼稚可爱。单薄着,赤裸着,早晚默守一隅,不吭不哈。
走路不能专心,牵挂的除了桥头那一湾挺拔的荷莲,便是这不起眼的闲花细草。
卑微的草棵自有存活繁衍的招数,狗尾草靠的是多结子,田旋花靠它的根。地上茎叶干枯的深秋时日,田旋花看着残败了,地皮下面的浮根悄悄萌生新芽,静待来春。贴地小花就数它和打碗花最先绽放,一路开到八月底。
我喜欢闻田旋花的香味,打碗花几乎无香,此一点即可将二者区分开来。粉红颜色比打碗花略艳,可以深嗅的花香气,不由与小时候用过的香皂味暗暗比对。其实,人造不出草木的自然气息,只能模仿。触发儿时记忆,无非是相似的妙不可言的处境。还喜欢它蕊头紫色的花药,沾水带露,剔透玲珑,温柔人的心肠。
手机贴近地面拍田旋花,拍狗尾草,试着让它俩互为前景,粉花无论如何都抢镜,那么狗尾草为主题时只好撇开田旋花。
坐在银杏林的凉荫里,掠过荷叶的风打我耳旁经过,涩涩的,自带凉意。一阵过去,一阵又来,便忍不住深吸气,恨不得肋生双翼趁势高飞。身旁的草茎和小花倒是比我见过世面,只轻轻点头,聊表知会之意。
蝉鸣无休无止,经过树下若恰好有一只忽然炸响,直震得头皮发麻。不碍事,草花不嫌聒噪我就觉着好听。一想到蝉在地底下苦熬多年才站立枝头,便心生叹服,哪儿还敢褒贬它的歌声是否悦耳。再说,雌蝉不在乎,谁埋怨也白搭。
绕河散步的人早已撤得净光,我总是磨蹭着不想回去,饥了渴了也受着。蜻蜓乱舞,白云在天,静谧安详的片刻光景被我捕捉,只想到两个字,清和。风清气和,生命蓬勃。准确说,不是我捕捉了好时光,是好时光包容我,将本属于小旋花和狗尾草的好意,匀给我一点点。
四月秀葽,五月鸣蜩。《诗经》里走出来的狗尾草和蝉,只在盛夏时节与我相逢,一年一度。我珍惜这分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