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马厂的夜晚

　　世界上不是缺少美，而是缺少发现美的眼睛。有很多东西本身平平常常，而经过“慧眼”一看，这东西就不平常了。

　　每天傍晚，在获嘉县中马厂村的街门口，村民或端着碗一边吃一边说笑，或饭后摇一把蒲扇洋洋自得地蹲着——有凳不坐蹲着：或蹲在罗圈椅子上，或蹲在圆木凳子上，或蹲在石礅上——村人爱蹲不爱坐。有的人吃罢饭把碗筷随地一撂，就口若悬河地“喷”起来。“喷”的内容有笑话、名人轶事、民间传说、谜语、智慧故事、生意经、做饭经、种地经、东家长西家短，无所不有，包罗万象。本文的大部分内容，就是在每天傍晚听来的。

　　老家的谜语具有厚重的传统文化底蕴，如果不读几本书，对天干地支、五行八卦有初步了解，那就99.9%地猜不出来谜底是什么。现在说两个谜语：

　　其一：一点董卓不良，三战吕布关张，口骂奸臣曹操，十万雄兵难挡，一阵杀进东吴，四川刘备为王，目下要登宝殿，八字脚踩安康。这个谜是“讀”（读的繁体字），取每一句话的第一个字（第一句取“一点”）为笔画，就构成了“讀”。

　　其二：有小奴之生在高山顶上，请媒人说合许配东方，小两口到一处歌乐弹唱，怕只怕中秋后九月重阳，小丈夫霜降后热床暖坑，把小奴撂在外苦受风霜。这个谜语的谜底是农村打场的石磙。这个谜语需要对五行八卦、天干地支了解，谜语中的高山顶上指石头，东方指木头，即磙框，他们在九月前叽咕叽咕地劳作，九月后，农人把磙框搬到屋里，让那块石头——真正的石磙在外面受冷挨冻。

　　从这些谜语可以看到村民的传统文化功底。

　　下面讲个有趣的“云话”。有人说应写作“晕话”，“晕”在获嘉话中是贬义词：作动词意为蒙骗、哄骗、欺骗；作形容词意为呆傻、缺少心眼儿。“晕话”的意思就是“蒙骗傻子的话”。还有人认为“云话”应写作“银话”，此说认为马厂话把“云话”读作“银话”，“云”“银”同音，都读yin。另外，云话中的智慧很多，像银子一样珍贵，因而该写作“银话”。我却认为写作“云话”较为合适。“云”是说的意思嘛，另外还有云来雾去天马行空的意思。其实，不管写作什么“话”，其中都富含许多智慧精华，少数也含有糟粕。现在就选几个有趣的说一下。

　　说——有个干部专爱开长会，讲起话来东拉西扯。赵庆啥三伏天去开会，披着棉袄。干部说：“这么热的天披棉袄，怕着凉吗？”赵庆啥说：“不是。等你把会开完，不就是冬天了吗？我怕换衣裳来不及。”

　　这个云话都有生活原型，只不过经过人们添枝加叶，添油加醋，更形象、更有味了，更能表现出老百姓的机智与狡黠了。

　　下边说一下儿歌和歌谣，这些儿歌分游戏儿歌与教诲儿歌。游戏儿歌是为了教孩子说一些简单的语言，如：“筛，筛，筛麦糠，琉璃圪棒打叮当，你买胭脂俺买粉，咱俩人打个琉璃滚。”

　　教诲儿歌用一些浅白的话，说一些简单的道理，如：

“小饼干，圆又圆，多放芝麻少放盐，叫俺吃，俺喜欢，不叫俺吃不埋怨。”

　　上边这些有趣的生活画面，是20多年前的了。如今，好多村民进城谋生了，留下了许多空房子。到年节的时候，村民们才回来聚一聚。

　　唉，那样祥和的中马厂的夜晚，什么时候能够重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