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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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东美(封丘县)

  我的母亲1927年出生于一个普通农家,因为家庭贫困,她没有上过学,一个字也不识。她生养了我们兄弟姐妹六人,儿孙众多,一生都在操劳。

  母亲很守孝道。我记得小时候,家里人口多,生活非常困难。每天午饭都是蒸两篦高粱杂面或者玉米面大窝窝,其中有三个花窝窝(包有薄薄的白面皮),我爷爷一个,奶奶一个,我和弟弟分一个。没等晾凉,我和弟弟的就吃完了,然后就跑到堂屋(爷爷、奶奶的饭都是母亲亲自端到爷爷住的堂屋)。爷爷趁母亲不注意,掰开一个给我和弟弟每人半个,并说“快跑”。因为如果被我母亲发现了,我兄弟俩肯定会挨吵。

  为此,爷爷还对母亲发了一次脾气:“我们吃不完,分给孙子一点儿,有啥不中!以后不准因为这事儿再吵他俩!”挨了吵的母亲是不敢吭声的,事后,把我弟兄俩带到屋子里关上门单独训话:“以后吃饭时,你们俩不准去堂屋,谁去谁挨揍!”母亲的话,不能当成耳旁风,也不能全听,我俩还是会趁母亲不注意悄悄溜进堂屋。爷爷也是眼明手快掰开一个递给我俩:“快吃、快跑!”

  有一次,我俩从堂屋出来,路过厨房门口,见母亲面带微笑,招呼我俩过去。我一看大事不妙,拔腿就跑。弟弟毕竟小几岁,没有看出母亲“微笑遮掩下的陷阱”,笑眯眯地进了厨房,厨房内顿时传出几声尖叫......

  其实,在那个年代,家庭闹矛盾生气大都是因为吃,作为儿媳能让公婆吃饱、吃热、吃得稍微好点就是最大的孝道。母亲在我们那儿三里五村孝顺是出了名的,也给我们小辈儿们做出了榜样。我们兄弟姐妹长大后都很孝顺,这与母亲的榜样作用是分不开的。

  母亲很正直。上小学四五年级时,家里开始养蚕(蓖麻蚕),蚕结茧吐丝之后变成蛹,身体缩小几倍而且变硬,晃动可听到响声。这时用剪刀剪开把蛹倒出来,空茧壳即纯蚕丝可以拿到供销社去卖。供销社的人检查时抓起一大把使劲摇晃,如有响声说明有蛹未剪出,不过关。

  这天,我和一个本家哥一起蹬着三轮车带着一麻袋剪好的茧去供销社卖。因为我会算账,本家哥有力气。供销社例行公事,一把一把地摇晃,全都没听见响声,算是质量过关了。便过秤、算账。拿到钱,我和本家哥到供销社饭店买了5个白面馒头,我两个他三个,边吃边回家向母亲交差。我本家哥洋洋得意地对我母亲说:“婶,这次咱可沾光了,在家装麻袋时,我把还没剪开的蚕蛹捏扁都当蚕丝卖了,检查时晃也不响,咱沾大光了。”母亲一听,脸色立马变了:“走,咱们现在马上去供销社!”我家离供销社5里多地,还都是坑洼不平的土路。母亲一直催促着本家哥“快走快走,去晚了就下班了!”到了供销社,已经接近12点,好在人家还没下班。母亲说:“我们卖那一麻袋蚕茧在哪里?”主任说:“都在那边席上摊着,怎么了?”母亲说:“我这个侄子使了坏心,把一些没掏出蛹的蚕茧掺进去卖给公家了。我先替他向你们认个错,并保证一个个拣出来。”

  主任很感动,召集全体员工帮母亲和我挑拣捏扁的蚕茧。本家哥哥也要帮忙,被我母亲吵了回去:“你远点!”大概一个小时后,终于把那些混进去的、捏扁的蚕茧全部拣了出来。接下来,就是过秤、退钱。主任对母亲说:“大嫂,你这种行为真让我感动,我一定要把这件事报告给上级领导,并要求我们所有的工作人员向您学习。”

  母亲有很独到的教育理论。恢复高考时,我高中已毕业好几年了,老师到我家让我重新复习参加高考。那时我正在水利工地打工,对高考一不自信、二没兴趣,而我母亲讲不出道理,只用那种特殊的眼神看着我,那种眼神的意思我懂,那就是多么希望我跟着老师去复习参加高考。在母亲眼神的感召下,我放弃打工,跟着老师走了。我不像那些应届生那样可以在学校住,只能白天在校复习,晚上回家。而家里那时还没用上电,煤油灯的灯罩每天都被母亲擦得锃亮。夜里十一点左右,母亲还要亲手为我做碗面条。高考揭榜了,我和弟弟榜上有名,并且双双考上了本科,那年全县被录取的本科生只有几十名。

  我有一个高中同学,在县广播站工作,专程去我家“采访”。那天只有母亲一人在家。他问我母亲用什么教育方式让两个儿子同时考上了大学本科。母亲说:“上学期间不能担水,如果学了十个字,一挑水就能压回去八个。”

  当我回到家里,“记者”同学忍不住笑着跟我说及此事。我说:“这话听着可笑,但确实是母亲的心里话,我的同龄人都会去井里打水、挑水,我还真不会。母亲不想耽误我的学习时间,她想让我有个好的前程。”

  县广播站把我母亲的“挑水理论”广播了出去,轰动了全县。我母亲随着年龄增长,自己从井里提水,已经力不从心了,就由大桶变成了小桶,我表弟还给我母亲特制了一个小铁桶,母亲的这个遗物,我一直珍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