姹紫嫣红开遍

□王建平（新乡市）

　　江南的梅花久负盛名，是蔷薇科诸花中最早绽放的。冬季，梅树枝条青褐色，与其他植物区别不大，花蕾初萌的颜色也差不多，并不引人注目。但它接触到气候信息超前，就不由自主地含苞欲放，露出些雅白、粉红、鲜红、萼绿，只是花蕾小而密，非有心者不会注意。梅花开放首先是芳香，坦然而直沁心脾。同时是色彩，与肃杀灰褐之中红芬扑面，冲击视觉，激发无数遐想。梅作为一种宣示，无声而铿锵，柔静而远播。

　　有的时候，在一片寂寥的区域，比如“驿外断桥边”，单株或几株，没人在意它的存在，可能就是先闻其香，方得其花，为了告诉世界些什么，梅花之香就有了极强的穿透力。初春之时，蜂虫极少，若非迎风香三里，让蜜蜂“遥知不是雪”来采蜜传粉，恐无法完成传宗接代的使命。因而梅的使命感极强，作为蔷薇花族的先行者，必然会与冰雪遭遇，初绽之花无论如何也要在风雪中坚守一些时日，不惧零落成泥，终会迎来晴日暖阳。

　　其实蔷薇花族不可能扎堆在春暖艳阳中开放，自然界和人类社会都有进化和调节的规律。梅花的色彩和馨香，是它的信仰和意志，而这种品性因风刀霜剑更显得卓然和坚韧，蹈风送香，疏影横斜。作为先行者，自然抱有“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之志，大自然的冥冥中，梅树忠实履行蔷薇花族的族规，命运使然，凛然面对。“树犹如此，人何以堪”！

　　梅的气息清新而甜润，属于春天的感觉，表达出的却是坚忍逆行的品性。况且梅自身品种琳琅满目，族丁兴旺，仅《范村梅谱》中的记载就有12种之多。宫粉玉碟，花瓣单重。直脚垂条，疏斜照水。结实大小，厚薄酸甜。却是在几乎同样严酷的自然环境中异彩纷呈，个性鲜明，仰天大笑于园林山野。至于说梅花美妍，蔷薇科诸花哪一个不是纯美灿然呢？

　　“梅花谢后杏花新”，排名不分先后，梨花、李花、樱（桃）花，稍晚些的桃花在一夜春风中怒放，梨花的纯洁明丽，杏花的瑰丽张扬，是生之盛旺，美之涌泉的集成。桃李花枝疏花稠，灿美无语，红装素衣，歌窈窕之诗，诵明月之章。而樱花樱桃这对嫡亲姐妹枝稠花密，香海云涛，把春的赐予和青春活力演绎到极致。

　　雾、云、雪、霞、雨这些自然词汇统统有了花的意涵。香如雾，熏风吹得游人醉。花如云，日边红杏倚云栽，中庭恰照梨花雪。色如明霞，山上层层桃李花，云间烟火是人家。落花如雨，踏过樱花第几桥，桃花满陌千里红。它们沿着梅的踪迹继往开来，把梅的理想放大，把爱的色彩铺开，在无声的笑语中潇洒浪漫，在有形的气息中逐梦成真。这是冬的退缩春的盎然，或者说是花儿的浩荡与盛大势不可挡。这时候，怎一个“春”字了得。

　　当天气预报说将有寒流，表现形式是风、雨、雪，可是这些形式在其他尚在沉默的植物中或许可以装腔作势一番，但在蔷薇族面前，它们已自觉不自觉被赋予了花的意涵和美的冠冕，与花共舞，也会在“丛中笑”的。再晚些时候，海棠、苹果、木瓜开花了，红花绿叶，虽然绿肥红瘦，却有了圆润红粉而香甜的果子，很多。

　　“却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赋予断井颓垣”，杜丽娘的幽叹，是因为她让老先生关在绣楼时间太长了，才会有“良辰美景奈何天”之怨。如果能迎着春的召唤绽放于原野，像蜂蝶一样闻香而动，适时出门拥抱自然，梅英灿烂如故，或许人鬼情未了的故事就不会发生。当然，当年在牡丹亭的主人公只能有梦，而在当今之世还会往日重现吗？